目前分類:軍之旅 肆 留金歲月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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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十五)「告別浯洲」:

 

八二三戰史館(2)   

圖片說明(金門-八二三戰史館)

 

金門(寨子山9)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

 

盛名之累下的我,好處沒有享受多少,倒是偶爾的會接到一些指名的支援勤務,去擔任某些特殊任務的成員(可見做人還是低調一點的好),這讓我可以短暫的跳出部隊正常的作息,也有機會從另一個角度,去淺淺的品嚐一點金門在地的文化。

 

在遴選進入「擎天射擊隊」時(我除了打砲了得,打槍也是很準的),為了應付當年陸總部的射擊比賽,我們七名隊員在「建華」的工兵營裡,進行了為期十天的集訓,每天的工作便是消耗掉三百發的步槍彈(每人)。當時我才了解到金門的美食,除了「高登」的全牛餐外,還有「建華」的香肉舖(當時尚未有動物保護法)。可恨的是當捕狗令下達時,我竟不知金門有這麼一項特產,而逼的弟兄們滿山遍野的去尋狗。可喜的是當時季逢盛夏,而我的體能狀況亦正值巔峰,所以尋不著一絲進補的理由,固而至今依舊未曾破戒。

 

在擔任「本部連」的刺槍術教官時,為了協助它們面對防衛部的抽測,我必需連續五天在東方的太陽尚未昇起時,與金門在地的高中生,擠上清晨的頭一班公車,趕在上午的第一堂課前,回到太武山上的砲指部,去教導他們半日的刺槍術。當時我才發現原來在金門,居然有這麼多朝氣蓬勃的女學生(不要誤會,我是去當教官,不是去當痴漢),只是平時他們的父母不知是否都將她們藏在家中的防空洞,否則我們連上那群罹患「異性缺乏症候群」的弟兄們,怎麼會惶惶終日唉聲嘆息呢?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輾轉反惻、求之不得。金門的人口結構呈現兩個極端化,而與我們年齡相若的異性更屬鳳毛麟角,於是乎四處都有「╳╳西施」掘起,滿地都有「╳╳之花」綻放,每一個女孩在弟兄們口中,皆似有傾國傾城之姿,莫不有沉魚落雁之美。所以弟兄們可以跨越全島的去吃一碗炒泡麵,只為了一睹佳人的容顏,可以頂著三分不到的髮絲去洗頭,也只為了一親紅粉的芳澤。

 

「她」──以為她很美麗,其實事後想想那些╳╳西施也只不過出落的比較順眼,而那些╳╳之花更是長的不太抱歉而已,真是猜不透當時的我們,怎麼會有那麼好的胃口(果真是當兵兩三年,╳╳賽貂嬋)。在山西村裡也有一朵花,雖然她們家烹煮的菜餚,實在沒有另一家享譽全島的「長榮」美味,雖然她們家熨燙的軍裝,也沒有民俗文化村裡的洗衣店直挺,但她們家所開設的商店,卻永遠是附近生意最好的(這正是英雄本「色」)。

 

物換星移之際,滯金也已近入尾聲,手上忙著迎接總部的高裝檢,這是兩年前本應完成的工作,也是我在金門的最後一項任務,從再次接獲輪調的命令開始,在等待人員交接報到的同時,我又再次完成了一次零缺點的裝檢,也又獲得了一航次的榮譽假,只是此時對所有行李幾乎都已打包郵寄回家的我來說,這一航次的返台假意義似乎已無多大,所以自願捐出了所佔的名額,算是我對連上的最後一點回饋吧!只是不知到底便宜了誰?

 

暮春三月霧鎖金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草本的芬芳,來自雨後初吐的嫩芽,來自老牛反芻的餘渣。告別了寨子山連的弟兄,告別了山西村中的父老(其實只有「山西之花」一家人及長榮商店的李老闆),將他們的祝福通通放進了我裝滿回憶的背包,當開往機場的計程車門關上時,那一刻!我竟沒有返鄉的歸心,反倒是!泛起了一股離家的哀愁。

 

過客?歸人?誰是過客?誰又是歸人?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金門(山西1)   

圖片說明(金門-山西長榮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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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十四)「四大砲長」:

 

金門(基測)   

圖片說明(金門-碧山基測)

 

部隊裡的人似流水般的來來去去,當我結完訓返金並晉升上士後,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連上主要的幹部換了近乎一半,原連長調至營部擔任作戰官,遺缺由剛輪調來金的副連長直升,原一、二砲兩位領士班的砲長,一位退伍、一位輪調,就連狀況不斷的『白目忠』,也因滯金期滿,離開了寨子山。新任的一砲砲長是一位領土班的學弟,而接任二砲砲長的,便是與『白目忠』對調的常士班期學長,加上我和『短腿龍』,我們四個志願役的士官,便成為新連長口中的「四大砲長」了。

 

在砲連裡戰砲隊與連部排的弟兄,因為建制及任務上的差異,往往都會存在著一份莫名的隔閡,在寨子山的坑道中經過了射擊指揮所後,便屬於砲班的轄區了,雖然戰砲隊理應由副連長管制,但位於二砲寢室旁的副連長室,大多數的時間幾乎都沒有主人,所以實際上的統治者,便是我們這四大砲長了。連上雖然還有一位預官連附,不過他除了每五週一輪的值星外,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射擊指揮所,研究著他的分子物理學,所以我們四大砲長不但操控著砲班弟兄的生殺大權,舉凡全連的教育訓練、勤務分配、甚至於應付各級長官的督導,幾乎都掌握在我們四個人手中。

 

『嚴大砲』是新任的二砲砲長,在常士班的傳統中,也是我的直屬學長(常40期),因為他從常士班畢業分科的那一天,也正是我們這期踏入士校的那一夜,或許就在這種看不見的革命情感下,我們之間的互動也最為密切。我們四個人在每天部隊就寢後,幾乎都會有一場私下的聚會,地點就在一砲砲陣地前的那堵灰色水泥牆,原因倒不是有什麼來自異界的力量牽引,純粹是因為一砲的砲長有養壺的習慣,所以在他那裡我們永遠有免費的好茶可喝。另一個附帶的考量則是,一砲的位置離坑道口最遠,萬一有什麼突發的狀況時,反應的時間也會多一點。

 

曾經就有一次,當我們四人一面沈浸在濃郁的褐色茶汁中,一面決斷著弟兄的禍福於談笑間,突然如悶雷般的低鳴在空氣中響起,而且感覺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當我們四人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三砲廣場欲一探究竟時,指揮官的吉普車幾乎也在同時停下,就在我們臨危不亂的應變處理下,指揮官在概略的巡視完砲班後,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了,而隨後氣喘噓噓趕到的連長,最後也只來的及向指揮官行注目禮,這個突發的狀況讓我們四個人的紀錄裡,平白無故的多出了兩只嘉獎。

 

切莫以為我們四人只是一個「混」字了得,其實在我們的帶領下,整個寨子山連不論是教育訓練、戰備勤務,或者是其他各項業務的考核,在指揮部的評比中,幾乎很難落到第二名。連當年防衛部的體能戰技測驗,本連的成績甚至超過步兵師的「精誠連」,榮登全防區的第二名,而唯一讓我們嘗到敗北滋味的,便只有從「鐵血莊」出來的「政戰特遣隊」(相信內行的都知道,輸在這群身上繡著骷髏頭的「鬼」手上,其實一點也不用覺得慚愧,縱使心中實在有些不甘)。

 

能促使我們四大砲長各展所長,除了因為我們本身的私交不錯又能相互尊重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連長的領導方式,陸官正期出身的連長,其實很少直接干涉部隊的管理,他每天唯一的例行工作就是在晚點名前的半小時,召集我們四大砲長、連附及輔仔至連長室開會,除了指示我們各項工作的重點及他所發現的缺失外,就是聽取我們對工作進度的報告或其他的事項建議,然後再由他來做爭議事項的裁決及任務完成後的驗收。而連長對我們四個人唯一的要求,就是當連附背值星時,我們至少要有一個人協助連附來管理部隊,也就是在這種信任及授權下,造就了寨子山連光榮的一頁。

 

翻開當年的考績表,除了讓我賺到了一航次的榮譽假外(總部高裝檢「火砲零缺點」),還累積了一大功、二小功及二嘉獎(依規定每人每年記功不得超過二大功),而這其中有些敘獎的命令,還是由指揮部或防衛部直接下達的,在全砲指部的七十四名志願役士官中,排序第一。

 

美人山(1)   

圖片說明(金門-美人山(砲兵639營G3))

 

美人山(2).jpg   

圖片說明(金門-美人山(砲兵639營G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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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十三)「幽冥天地」:

 

金門(寨子山5)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坑道)

 

連上四門砲的砲射口略成一線的朝北而開,距離砲陣地約有一公尺半左右的高度,且呈倒梯形的鑲在山腰的平台上,由山下往上看,在天然地貌及人工植林的掩護下,幾乎很難發現它的存在,但一遇到大雨滂沱的日子,射口就會變成一個巨大的漏斗,承接著來自天上、來自山巔、來自岩壁裡的所有水量,匯流成勢後灌進陣地,形成一個布幕式的小型瀑布。尤其在初春的梅雨季及仲夏的颱風天,經常在一夜淙淙的流水聲後,床舖下的鞋子、臉盆都會隨波的漂散無蹤,而使的整個坑道變成一條地下伏流。

 

沿著砲射口旁的樹叢小徑而下,繞過標高略低寨子山的「獅山」(獅山是砲指部的一個八吋砲連,連內有一門參觀砲(接待訪金的官員或賓客,勞軍作秀或觀賞砲操的單位,砲長正是我的同學,不過就在我們升上上士後,他就已準備輪調返台了)(在本營的第一連(溪邊連)也有一門240的參觀砲),步行三至五分鐘後,可達位在「山后」的「金門民俗文化村」。而砲射口上方的一整塊花崗岩壁,除了提供砲陣地堅固的防禦外,更是弟兄們把酒言歡、抒發鄉愁的場所,當明月高掛天際之時,看著對岸廈門灣口的點點燈火,映照著夜色中的閃閃寒星,一口酒和著一口淚。

 

寨子山的四個砲射口,除了四砲砲射口外有獅山的屏障,其餘三個砲射口都直接面對廈門灣,尤其在冬季時,來自西伯利亞的北風,勾結著金門岸邊的海風,凜冽的竄入坑道內,在岩壁間刮起一陣陣的響,那如同自無間地獄傳來的悲鳴,總會令人從心底的最深處,感到一股極度驚悚的寒。而在坑道開鑿時,也不知是有心或無意,總會在最陰霾處、最迷濛處、在轉角令人最不設防處,留下一個又一個極為傳神的猙獰形體(從某些角度看),或似成精的巨大狐仙、或似哀嚎的鬼魅臉譜,每一個鑲嵌在坑道中的景象,總會流傳著幾個不同版本的傳說,也都會使初見它的人,驚嚇出一身的汗。

 

在一砲的砲陣地旁,有一片灰白的水泥牆,牆上的凹槽上擺放著一只香爐,而牆後便是一砲原本的寢室。多年前的一個夜,從對岸泗水而來的死神,在一瞬間奪走了整個砲班弟兄的命,留下了十幾具少了左耳的屍體,和一句「衛兵睡覺,該死!」的警語。在上級處理完這十多位前輩的遺體後,除了一股化不散的血腥終日瀰漫外,原本寢室中的床舖,只要有人移動或使用,幾乎都會有被壓的靈異狀況發生,最後只得將整間寢室封死在水泥牆後,而在砲陣地旁以三合板另外搭建一間寢室。

 

全連唯一的廁所就在坑道口旁,每當冬天寒風肆虐之際,如廁的問題就成了弟兄們不得不為的抉擇,雖然砲射口外的樹林裡,隱蔽的足夠讓我們毫無顧忌的吸收日月精華,不過由於正位於迎風處,也不至於有人白目到自找麻煩,而這座廁所也是讓我在二年的留金歲月中,差一點英名盡毀、魂飛魄散之處。

 

話說就在一個初冬的夜裡,表定排值的是一班三、五的查哨勤務,就在巡察完所有據點後,正獨自一人蹲在廁所裡清理腸胃,忽然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流水聲響起,「誰!」:我輕聲的問了一聲,外面居然靜悄悄的一片,心中正想著也不知是那個死菜鳥,居然敢對我的問話裝啞巴,突然間一個蒼老的女人聲操著閩南語口音響起:「立后阿昧?(你好了嗎)」,嚇的我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提高了音量再問了一聲:「誰!」,結果外面依舊是一片默然,此時的我心中早已發毛,營區內怎麼會有老女人出現呢?「立阿昧后阿?襪昧星造阿!(你還沒好啊?我要先走了)」:蒼老的女人聲再次清楚的傳來,驚的我是當場夾斷、奪門而出(當然是將括約肌擦乾淨後),一臉鐵青的飛奔到數十公尺 外的大門崗哨旁。

 

「立那ㄟ走哈凜緊!阿莫休旦幾累(你怎麼走的那麼快!也不會稍等一下)」:另一個操著相同口音的女人聲清楚的在身後不遠處響起,天啊!駭的我剛才中斷的便意差點控制不住的奔流而出,三魂跑掉七魄的我,擠出了僅存的一絲勇氣,轉頭望向聲音響起處,只見在灰暗的視線下,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婦,端著剛洗淨的鮮果,正從廟旁的洗手臺緩緩的走進北嶽廟,哇裡勒!...滿臉疑惑的衛兵居然還敢不識趣的問道:「砲ㄟ!你是吃錯了藥?還是見到了鬼?」(最後當然免不了我一頓的臭幹,真是不長眼到了極點)。

 

若撇開其他的物質享受不談,在坑道中的生活其實還算舒適,尤其是那純天然的恆溫空調,總能常年讓坑道裡保持著冬暖夏涼,唯一的缺點便是那濃的如初戀情愫般化不開的濕。弟兄們在內務櫃中點燃了一盞盞終年不滅的燈,為了是防止入侵的濕氣使衣物發霉,弟兄們在高梁酒中泡進了一味味金門特產的藥(一條根、一條龍),為的是拔除滲進骨髓的濕氣,避免成為日後疼痛的病源(不過我總懷疑這是金門酒廠與當地百姓聯手上演的行銷花招)。

 

三砲的砲身上鑲黏著二顆金質的星形徽章,代表著它曾參與的戰役與立下的戰功,也許還有喪命在砲口下的無數冤魂,所以每個砲班在農曆的初一、十五,都會從山西村中的小店,叫來十數人份的菜餚,由各砲砲長率領全班弟兄,一面拜奠附宿於火砲上的「砲神」,一面祭祀自己體內的五臟廟,然後在滿坑滿谷的彈藥中,焚燒一盆盆供各路神祇享用的紙錢,卻從沒考量過這些紙錢會不會變成自己的旅費(如果可以換成現鈔的話,那倒是真的發了)。

 

金門(太武山公墓3)   

圖片說明(金門-太武山公墓)

 

八二三戰史館(1)   

圖片說明(金門-八二三戰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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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十二)「人畜大戰」:

 

金門(寨子山8)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

 

金門(北嶽廟2)   

圖片說明(金門-北嶽廟)

 

廈門灣如獅嘴般的鉗制著金門,而金門也正如獅咬口中的那顆明珠,孤懸在一水之隔的鐵幕外,街道上雖處處可見反共抗俄的精神標語,商家裡卻擺滿了寫著簡字的大陸貨(當時尚未開放小三通),不論是來自新疆的羊脂白玉或蘇州的碧螺春茶,都使得身處前線的我們,在民生物資的選擇上,不但免除了單調的匱乏,更多了許多的選擇,所以政客的口號聽聽就算了,百姓的生活才是最實際的。

 

在金門除了三大商業區外(金城、山外、沙美),其他的村莊則大多以聚落的形態存在,每個村落裡都會有幾間由居民所經營的雜貨店,多則三、五間少則一、二間,而唯一的客源便是駐紮在村落四週的部隊。撞球檯、電視機、幾卷錄影帶,是每間雜貨店共同的擺設,一瓶酒、一碟菜、三五個好友,就能打發一個休假日,而店內所販售的商品,不論是日常生活的民生用具,或戰備教練的軍需器材,幾乎除了軍火外,只要是弟兄們所需要的,他們都能滿足你,包括「老鼠的尾巴」。

 

老鼠的尾巴每條二十元,買來當然不是為了泡酒、作菜,而是為了應付上級的檢查,在防區裡為了避免鼠疫的發生,每個月皆須以連為單位,撲殺一定數量的鼠輩,而驗收執行成效的最佳佐證,便是這一條條黝黑的老鼠尾巴了。如果單位環境太過整潔,或弟兄動作太過魯鈍,為了連上的績效評比,就只好花點小錢向百姓購買了,只是我實在搞不懂的是,為什麼百姓們每個月都會有源源不絕的老鼠可殺。

 

除了每個月的老鼠尾巴外,為了喝止當時數量龐大的流浪狗為禍,防衛部也曾下令各單位在規定的時限內,必需撲殺一定數量的流浪狗,且須將撲殺後的流浪狗拍照上繳存證,於是我們準備了些許的紅墨水,運用了各砲班私下眷養的寵物,拍下了一張張慘絕人寰的照片,只是要讓這一隻隻四腳著地的畜生,依照要求的擺好每一個姿勢,幾乎是一場不可能的任務(有時真的很想拿起角落的棍子,乾脆直接一棒的給牠敲下去),最後我們本著一片佛心,利用了聞名中外的金門高梁,製造出一隻隻眼神渙散嘴角旁還掛著白沫的醉狗,而這些醉狗便成了我們照片中最佳的主角。

 

由於撲殺流浪狗的成效實在欠佳(沒辦法!防衛部或許不相信真的會有死而復生這種事發生),幾週後防衛部再下了一道的命令,要求各單位在新的期限內,必需繳交規定數量的狗尾巴以茲佐證,不過就在驗收的日期結束後,滿山的流浪狗依舊到處亂竄,唯一不同的是幾乎都少了條尾巴。至於狗的數量到底有沒有減少,那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了,反正我們總算是都圓滿的達到任務了。

 

連上在通往山西村的小徑旁,原本依靠著弟兄們的廚餘,由伙房負責飼養著一頭豬,不過就在政策的轉變下,使我們不得不提早結束牠的性命。就在軍人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到的要求下,連上一位自誇擁有多年屠夫經驗的新兵『殺豬仔』,自願擔任此次執刀的劊子手,當待宰的豬嘶聲哀嚎的被綁在長凳上,當每個人都凝望著今晚盤中的佳餚,『殺豬仔』晃著手中磨的雪亮的長刀,忽然間手起刀落。

 

剎那間板凳倒了、鍋子翻了、豬也跑了,持刀的『殺豬仔』更被撞趴在一旁,只見受創負傷的豬掙脫了束縛,脖子上流著鮮紅的熱血滿山亂竄,而弟兄們手裡拿著各式傢伙緊追在後,終於精疲力盡的弟兄制服了精疲力盡的豬,最後仍只得從村中請出「山西第一刀」,為這隻命運坎坷的豬,結束牠悲慘的一生。這一幕並沒有影響我們的食慾,只是在當晚的全豬宴中,被迫的少了一道豬血湯。

 

金門(山西2)   

圖片說明(金門-山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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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十一)「領導統御」:

 

金門(寨子山7)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三砲陣地)

 

金門(寨子山4)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三砲砲班)

 

軍中本就是一個較為封閉的社會,尤其在外島的部隊,更是封閉中的禁地,所以每個單位都會有一些屬於各單位的「榮譽教條」,只是這些不知是誰所制定或從何時開始流傳下來的教條,其中當然包含了許多合理或不合理的、合法或不合法的、合時宜的或不合時宜的。而在這些所謂榮譽教條中最大的共同點,也是軍中最為人詬病的問題,當屬「老兵欺負新兵」了,這裡所指的兵(無論老或新)當然包括了官、士、兵,而欺負的定義當然也不僅止於拳腳相向,或不當體罰了。

 

身為一位領導幹部,甚至於是一個單位的主官(不論這些單位是大是小),對於這些屬於各單位的榮譽教條,絕大多數時都是站在一個管制者的角色,管制著讓不合理的手段控制在合理的範圍,管制著讓不合法的方式符合法律的範疇,至於是否完全的禁止或廢除,其實也不盡然,因為某些教條的約束力量與執行方式,反倒是任務貫徹和命令達成的最佳佐助,而如何有效的利用這些榮譽教條,便要考驗一位幹部領導統御的能力,雖然其中有許多的事是屬於檯面下的。

 

回到寨子山中後不久,衣領上的兵科從「砲兵」換成了「行政」,階級從一粗二細的「中士」換成了一粗三細的「上士」,在連上的編制也從指揮所的「射擊士官長」調成連部的「行政士官長」,不過實際上我擔任的職務仍是第三砲的砲長。畢業授階後整整二年了,若以義務役的役期來算早已退伍了一次,雖然在此時已開始有與我同年次的弟兄報到,只是在我八年六個月的軍旅生涯中,也不過才剛走完一半多而已。

 

整個砲班連同我與一位副砲長外,還有十二位班兵(砲手),在不背值星的日子,這十三個心不甘、情不願,又抽中金馬獎的「不願役」,以及躺在砲陣地裡那門「么五五加」,就成為我生活上的重心。十幾位背景各異、梯次有別、生活習慣和人格特質迥然不同的血性青年,硬是隨機的被湊在一塊,相處的時間雖然長短不一,可能發生的隔閡與衝突卻從不曾消失。如何的拿捏力道、掌握分寸,將每個人身上那如刺蝟般的防衛本能,一根根的拔除,使身為一個砲長的我,能在砲班中成為一個絕對的領導者,靠的當然不能僅是一條條動不動就唯一死刑的軍法(記住!金門在當時仍算是前線)。

 

雖說「帶兵帶心」似乎是領導統御的最高標準,但人心隔肚皮又豈能用同一標準來概括,所以大多數的時候免不了會產生順了姑意卻逆了嫂意的窘境,況且這其中還參雜了來自上級、來自其他幹部、甚至於來自被領導者或領導者本身的不確定因素。要在如此複雜且多變的情況下,取得一個最大的公約數,讓所有人縱使不能滿意卻也都能接受,運作的方式如要詳細的說明,恐怕窮南山之竹亦無法盡書。

 

尤其是對剛來金報到的新兵,看著他們從每週數封的粉紅信箋,逐漸變成每月一次的標準信封,有經驗的幹部就知道,一場醞釀許久的「兵變」已悄然發生,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專案輔導、心理建設,以防他成為下一場「雷霆演習」的主角(當島上任何單位有服役的人員失蹤(逃亡)時,在離營通知發佈的隔天早點名後,所有駐軍針對各單位的安全責任區,進行地毯式的搜索,稱為雷霆演習)。

 

絕大多數的心理輔導實施時,不但要適宜度勢還要掌握時效,因為相同的一件事,在今天、在某些人身上,或許會令人感到窩心動容,但在明天、在另一個人身上,恐怕就會讓人覺得諂媚虛假了。翻開一本本領導指南、統御教材,其中所言莫不存乎一字──「誠」,所以我對待我的弟兄們,絕對抱持著十二萬分的誠意,以最赤誠的心去操作馭人之技,以最熱誠的心去掌握權術之法,以最真誠的心冀望他們能平安的退伍(以免害的我不能退伍)。

 

有時在月光下看著自己映在花崗石上的身影,彷彿隱隱可見在兩耳之上,似乎有一對尖銳的犄角早已生成。

 

獅山   

圖片說明(金門-獅山(砲兵641營G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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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十)「舊地重遊」:

 

校園一景(交誼廳)   

圖片說明(士校-勇士俱樂部)

 

「行政士官長訓練班」是陸軍士官體制中最高階的進修課程,而在砲科士官的體制裡,還有著另一項高階的進修課程「射擊士官長訓練班」。行政士官長訓練班的受訓時間為六週,受訓的地點在士校,而射擊士官長訓練班的受訓時間為十二週,受訓的地點則在砲校,二個訓練班的受訓資格,均須以在原單位中佔有該職缺的「上士」為主。雖然我在連上所佔的雖是射擊士官長的缺,不過以我的資歷、階級,似乎都不太符合受訓的資格,況且我所受訓的課程還是行政士官長訓練班,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的。

 

在軍中例外的原因不外乎;能力好、關係好、運氣好,而我除了這三項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比較「賤」(至少在當時『短腿龍』是這麼說的)。而我之所以選擇受訓週數比較短的行政士官長訓練班,其實原因也蠻賤的,因為它開訓的日期比較早,再者士校離家也比較近,尤其是從砲科改掛「龜科」(「行政」兵科的暱稱,其圖騰為一頂皇冠上交叉著一支筆及一把刀)後,在成為後備軍人時的點、教召也會比較少。

 

返金後不到一個月的我,又回到了台灣,分科後才二年多的我,又回到了士校,依舊是一身便裝的我,行囊裡不再僅有二支筆,皮夾中不再僅存二千元,除了整個背包滿滿的軍服外,還有遺留在校園中那七百多個日子的「狂」。依循著四年多前曾經踏足過的痕跡,相似的場景,迥異的心情,與截然不同的身份,對連「投票權」都尚未到手的我來說,實在難脫那「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嫌。

 

胸前與我有著相似的三角印記,是一同搭機返台的金西師學長,繡著菱形圖騰的,是「馬防部」(馬祖防衛司令部)的學長,與他們同樣自基隆登港的,還有駐紮在烏坵的「反共救國軍」(指揮部位於東引,簡稱「救指部」),代表他們的則是一祇正方的矩形,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張著雙翅的傘徽,是專屬於「空降特戰司令部」的榮耀。我們這一梯次受訓的學員約莫有三十多人,雖然有著不同的單位、不同的兵科、不同的軍旅體驗,但卻相同的至少在這座校園裡,蹉跎過二年的青春年少。

 

學校將我們安排在「第二營第十連」(這是我在士校的第三個編制),十連的營舍就在校本部前的大校場旁,有著獨立的寢室與教室,學校如此安排的用意,或許是為了便於掌握我們這群嚴重污染的「校友」,又或許是不願見單純的學生,在我們這群學長的傳承下,一個個提早的解甲歸田。行政士官長訓練班的課程,幾乎都是動筆的文書作業,每天面對的是各式的簿冊和表格,還得模擬謄寫半文言文的公文書,對於早已投筆從戎的學員們而言,無疑是一場場與周公的殊死對決。

 

受訓初期的我們,抱著曾有的遺憾與報復的心態,在睽違了多年的校園中,做著學生時代想也不敢想的事,或者在司令台前對著勵士樓(校本部)叫囂,或者聚集在小吃部裡把酒言歡,尤其是每位受訓的學員,或多或少都可以尋著失聯許久的同學,所以同學會是三天兩頭的開,而我卻是唯一的例外,例外的不僅是形單影隻的孤寂,還有著衣領上的階級,學員們雖沒有忙不完的公差,卻也免不了偶爾的勤務,不論所需的人數多寡,我是不二的保障名額,或許這也算是另類的「少年得志」。

 

夜!中壢的夜、士校的夜、似曾相識的夜,曾有的歡笑、曾有的悲憤、曾有的青春輓歌,浮現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浮現在這舊地重遊的夜,浮現在這六週行政士官長訓練班的夜。

 

金門(寨子山6)   

圖片說明(金門-除夕)

 

金門(寨子山1)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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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 (九)「搭機示範」:

 

C-130(1)   

圖片說明(C-130)

 

收假當日在候機室裡通過安檢後(所有搭機返台休假的官兵,在收假的前一天,須親自至位於台北公館的「金馬聯絡處」報到,以確定隔天收假至機場報到的時間),登上了飛往金門的C-130運輸機,乘客面對面的綁在由強化尼龍編織而成的座椅上,整個機艙內散發著一股混合了燃油與機油的刺鼻腥味,加上機翼兩側引擎的爆炸聲,伴隨著螺旋槳切破空氣的撕裂聲,轟的我一路上是昏昏沈沈的。

 

約莫五十分鐘後C-130抵達了金門上空,只是飛機並沒有明顯的降低高度,反倒是不斷的在空中盤旋,從機體旁的透明玻璃向下看,海面上籠罩著一團白色的雲霧,偶爾出現的裂縫也是隨即癒合,整座小島彷若海螫蜃樓般的忽隱忽現(心中剎時記起了那躺在料羅外海上,每逢退潮才會浮現的機體殘骸,只是不知這樣的犧牲方式,有沒有機會入祀忠烈祠)。機長在努力了二十分鐘後,將機頭一調重返台北的松山機場,駐台連絡士在每個人的假單上註記後,明天同一時間請再來機場報到,看來今晚的我又可以在家裡一享天倫了,這是我第一次的「搭機示範」。

 

每逢季節交替之際(尤其在三、四月間),由於地形及氣候的影響,在金門島上時常是大霧瀰漫,由於能見度極低,再加上尚義機場的設備簡陋,經常導致所有的航班誤點或停飛。此時待在候機室裡預備返台的休假人員,心情莫不隨著機場上的空軍地勤起落,一但天空中響起了轟隆隆的引擎聲,所有的官兵彷彿瞬間石化成復活節島的雕像般,凝望著如機場跑道般空蕩蕩的天,晌午過後如仍未見班機降落,在機場枯盼了一整天的弟兄,除了得自我安慰賺了一天假外,還要準備好面對連上弟兄的煽笑,及等待著下一步的通知,面對著這種意外的狀況,我們有個共同的名稱──「搭機示範」。不過相同的狀況,卻有著地獄、天堂般的心境,差別在於示範的人員,到底是由金返台休假的官兵,還是由台返金收假的弟兄。

 

搭機示範的天數長短不一,一切都得看老天爺的臉色,我個人最佳的紀錄是連續三天的禱告靈驗,不過最後卻落了個在高雄上船,改搭海軍的運輸艦,一路上顛顛簸簸的回到金門。既然有所謂的搭機示範,當然免不了的也有所謂的搭船示範,雖然台灣海峽每年總有十多個颱風來襲,不過因滯留影響的時間不長,且每次運補的航期相距十天,所以碰上的機率自然就渺茫的多,但是如果祖先有保佑,每一次成功的示範,賺到的自然就是一航次的假。相反的這其中最令人搥心肝的狀況,莫過於服役屆退的弟兄們,握著手上都快捏爛的退伍令,還得莫可奈何的待在外島,平白的多數十幾顆饅頭。

 

結束了八天的假期,結束了第一次的返台,回到了位在廈門灣口的金門列島,回到了我一個砲兵中士應有的生活方式。寨子山連在砲指部裡雖然是屬於較不幸的連集中單位,不過連部與砲班之間,最短的距離也有三百多公尺,況且還有大門的衛哨及指揮所前的安全士官,他們都是砲班最忠實且可靠的耳目,所以一但有任何突發的狀況發生,或者不該進入坑道的人員進入(包括連長、輔導長或任何的上級長官),砲班都能在第一時間裡,掌握到最即時的情報,進而在最短的時間內,掩蓋掉所有不該發生的狀況。

 

正當我對連上的一切正開始慢慢的熟稔後,一個人為的契機,一個我似乎已經遺忘的約定,一個在我離開指揮部前無意運作的人脈,卻在我幾乎可有可無之際,展現出已經逾期多時的成果。

 

士校!我又來了。

 

金門(寨子山3)   

圖片說明(金防部砲指部隊徽)

 

金門(寨子山2)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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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八)「近鄉情怯」:

 

金門(尚義機場2)   

圖片說明(金門-尚義機場)

 

金門(尚義機場3)   

圖片說明(金門-尚義機場)

 

金門在尚未解除「戰地政務」時,所有與台灣連絡的電話,皆需通過「108」的轉接,尤其是在星期例假日,每個藍色的公共電話前,總是排滿了綠色的異鄉人,不斷重複按壓那三個共享的密碼,冀希能在話筒的那端,傳來心中渴望許久的鄉音,不過絕大多數的時候,耳朵裡響起的都是「嘟!嘟!」的佔線聲。在我剛來金不久,曾經試著去搭通那狹隘卻又擁塞的天地線,就在重複著一次又一次的撥號、掛斷後,我發誓!就算兩岸開戰在即,就算我中彈性命垂危,我也絕不再使用這個接通機率,只比被天雷擊中還大一點點的電話。

 

但是在金門待久了就知道,想要提高電話撥通的機率,其實還是有訣竅的,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利用夜深人靜、陣地關閉後的時間,當競爭的人數銳減後,再努力的去試一試自己的運氣。不過懂訣竅的人終究不如有特權的人,尤其是享有特權又擁有管道的人,防衛部的通信連、指揮官的辦公室、甚至於砲指部的總機,只要你關係好、人面廣、做人又不太失敗的話(我的做人一向還算成功),那二十四小時即撥即通的電話,就能任你完全免費的使用,唯一的不便是,你必需願意和別人分享你的綿綿情話,或忍受隨時可能發生的插撥(當有比你階級更高、關係更好的人要熱線時)。

 

抽中金馬獎的義務役官兵,在來金服役滿一年後,可申請一航次的返台假,每航次的休假天數,則因搭乘的交通工具不同而有所不同,在正常的狀況下,乘船返台的約略十日(以義務役的士官兵為主),而搭機的則為七日(以軍、士官為主),因為乘船的休假天數,還必須包含往、返各一天一夜的海上航程。而志願役的軍、士官,若下部隊未滿一年者,休假規定與義務役官兵相同,若服役滿一年者,因每年本就有十天的慰勞假,所以每四個月就可享有一次的返台假。

 

對於初期來金的我,由於一直待在禁閉室裡,生活過的不但快意悠哉,甚至於每天都會抽空的到山外逛逛,況且在軍管處處的太武山上,還有著許多我未曾探訪過的秘境,所以就算離家早已超過半載的我,卻完全沒有返台休假的衝動。不過就在歸建後的不久,在連上文書的詢問下,在滯金的第八個月後,開始了我返家三百里的路,臨行的前一晚,沒有雀躍的未眠,沒有重聚的興奮,有的只有不該有的不知所措。

 

隔天的一早準時的出現在「尚義機場」,當時的台金航線雖已開放民航,但軍人休假仍須搭乘軍機,而飛航台金航線的軍機共有兩種,一是波音727的軍用客機,另一種則是C-130的運輸機,至於會搭乘到那種軍機,就全憑老天爺保佑了。航廈裡滿滿的休假人員,手上大包小包的伴手禮,貢糖、菜刀、高梁酒這金門三寶,幾乎佔去了所有行李的九成,兩手空空的我混雜其中,似乎顯得有些突兀。

 

難道他們不知道,在較大城鎮中的任何一家特產店裡,只需將收件人及地址填寫清楚,在多付個幾十塊的郵資,自然就有郵差會將這些心意,平安的送到你所指定的地方。或許絕大多數的人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他們的誠意,但對於一向懶散怕麻煩的我來說,就算是必須親手送交的禮物,我也寧願先寄回家裡後再一一的轉交。話說來雖然有些取巧,但至少不會潑灑一地的酒香,只是不知道是誰,將他滿滿的一份心意,提早的拿出來與我們共享。

 

跑道上藍白塗裝的727緩緩的移向停機坪,看來第一次返台的運氣不錯,機上沒有美麗空姊的示範,掛著上尉的飛行軍官是我們這趟歸途的牧者,望著窗外越縮越小的島嶼,家越來越近了。從金門到台北全程只要五十分鐘,踏上松山機場的那一刻,我竟居然有股想要親吻腳下土地的感覺,這座我曾經毫不猶豫離開的城市,而今卻又那麼的令我魂牽,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那麼的不在意。

 

躑躅望著牆上紅色的鈴鈕,翻騰的思緒早已將我蘊釀許久的準備吞噬,此時胸口中竟有些絲絲的痛。

 

「家」──我回來了。

 

B-727(1)   

圖片說明(B-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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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七)「恐怖傳說」:

 

金門(北嶽廟1)   

圖片說明(金門-北嶽廟)

 

我的職稱在連上的人事編制裡,雖然是射擊指揮所的「射擊士官長」,但實際上擔任的職務卻是第三砲的砲長。連上包含我在內共有五位志願役的士官,二位領士班的學長分別擔任一、二砲的砲長,而四砲砲長『短腿龍』則是與我相差二期(常46期)的學弟,不幸的是他一畢業就被分發來金,所以在另一位學長『白目忠』與其他資深老兵的聯手下,著實渡過了一段悲慘的菜官生活。我們三個常士班的學長、弟,在年資上的差距,剛好整整的三百六十五。

 

在我尚未返回連上前,就已經有傳言指出,連上的老兵與一些資深士官將聯合起來,對初回連上的我來上一場震撼教育,讓我了解一下屬於寨子山連的規矩,而這個傳言的來源正是『白目忠』。不過關於『白目忠』的言行風評及白目行徑,我在指揮部裡是早有耳聞,所以對於從他嘴裡放出來的消息,我實在也祇能抱著三分的懷疑及七分的不在意,尤其是當我正式回到連上後,不但一切是風平浪靜,更加感覺不到『白目忠』口中所謂的震撼教育。

 

不過在我正式歸建後不久,我才知道在我尚未歸建前,連上對我這個支援在外的禁閉室隊長,反倒是流傳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消息。謠傳我不但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級幹部,更擁有輩份極高的幫派背景,海峽兩岸掛在我手上的禁閉人員,算來只怕兩手手指的總合都不夠數,而這個「謠指部(謠言指揮部)」的指揮官,自然也就是這位『白目忠』了。也難怪在我剛回連上報到的時候,從老兵身上感覺到的是一種莫名的距離,從新兵眼中看到的更是一份由衷的恐懼,可笑的是這股因『白目忠』而起的謠言,在我回到連上後的第三天,反而在『白目忠』的身上,得到了一個初步證實的假像。

 

就在事發當天下午的第一堂課,值星官『短腿龍』正領著一票弟兄,在大門口外的空地上操課,其他砲長級以上(含)的幹部,正躲在各自分封的領地裡,當著孔老夫子口中的朽木(砲長級以上幹部,除早、晚點名或連級幹部集合等重要場合外,若不背值星帶的話,幾乎不參與大部隊的操課)。對於初回連上的我而言,由於想早日熟悉這遺忘許久的生活方式,便獨自蹲坐在大門口的崗哨旁,看著眼前的這群弟兄,在微寒的秋風中,挖著一個又一個的駐鋤坑。

 

許久後『白目忠』步履蹣跚、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在百來公尺外村旁的小徑,看來他又利用午餐後的休息時間,一個人躲在山西村的小吃店裡,喝起了汽油加機油(米酒加保利達B),本該向上轉回連部的他(由於連長不放心將砲班交給他,所以這廝一直被放在連部班裡就近看管),竟一臉酒氣的朝部隊走來,邊走還邊嚷嚷著要值星官將部隊集合起來。部隊集合完畢後,『白目忠』看了仍蹲坐在崗哨旁的我一眼,竟要求我也一同入列,這個使常士班蒙羞,雙數期丟臉的學長,雖然不賢但的確比我老,於是乎悻悻然的我,也只好勉強的站在『短腿龍』身後,想看一看狗嘴裡到底吐不吐的出象牙來。

 

「除了下士及上兵,其他的人蹲下。」,大著舌頭的『白目忠』吐出了這麼一句話(這句話挑明了就是想把在場的我和『短腿龍』當成一、二兵,如果此時我也如『短腿龍』般的矮了半截,那以後又如何的在連上立足),『白目忠』望著不為所動的我,吆喝著道:「叫你蹲下,你聽不懂?」,「為什麼?」:我反問到,『白目忠』先是一愣,他或許沒想到為什麼一個返回連上不到三天,期數上比他低了二期的學弟,竟然會當著部隊的面讓他下不了台。

 

只見『白目忠』緩緩的向我逼近,突然一記右勾拳揮出,這記右拳扎實的擊中了我的左頰,不過力道卻是虛浮的很。「你是學長,這一拳算我讓你的,但你最好住手。」:這是我在第一時間交待出來的場面話(實際上我會中招的原因,是因為完全沒有防備到他會動手),『白目忠』又是一記右拳揮出,不過這次卻被我一手給擋了下來,緊接著我以左腳為軸右腳揚起,一記前踹將『白目忠』踹的連退三步。

 

小腹上印著5號鞋印的『白目忠』,再次的向我撲來,不待他近身,我抬起左腳虛晃一招,順勢向前墊了半步,右腳對準了『白目忠』的頭部,一記側踢將『白目忠』踢倒在地,隨後飛身而上將他壓制在地。我掄起左拳問『白目忠』是否還要再打,只要他稍有掙扎,左拳即隨落下,如此連問三次,連發三拳,直到在一旁觀戰的弟兄將我們二人分開,由於『白目忠』自知不敵,而我壓根也沒想過要動手,於是乎一場勝負就此底定。

 

事後連長問明了原委,也只是口頭告誡了一番,必竟身為領導幹部的我們,在部隊面前動手就是不對。唉!竹本無心,怎奈皮外竟生枝節。

 

寨子山坑道口(1-1)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坑道)

寨子山坑道口(2-1)  

圖片說明(屏東-屏障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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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六)「寨子山連」:

 

金門(龍陵湖)   

圖片說明(金門-龍陵湖(砲兵610營營部))

 

155加   

圖片說明(M59-155公厘加農砲)

 

金門的駐軍除了四個步兵師外(金東、金西、南雄、烈嶼),其他的單位如砲指部、空指部、海指部及戰車群皆直屬於防衛部,而辨識各單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每個人胸前及手臂上所繡的黃金三角形。在金黃色的三角形內空無一物的,便是隸屬於金防部的一級單位,而砲指部所屬的各級部隊,則是在三角形內再加上一條橫槓,其他的單位給了我們一個雖不太尊敬,不過卻也蠻貼切的暱稱──「躺著幹」。

 

砲兵部隊在陸軍的戰鬥單位中,本就是比較輕鬆的單位,尤其是在金門的軍砲兵,原就比一般的師砲兵少了一層師級單位的管制,再加上砲指部的防區遍佈大、小金門,本就已經掌控不易,而且其中還有許多的據點,是屬於獨立的砲班陣地,不要說與營部相距甚遠,有些砲班甚至於跟連部都有著一大段的距離,而我們這群「躺著幹」的弟兄,唯一的任務就是守著陣地、守著砲。

 

本人的建制單位「陸軍野戰砲兵第610營」,不但在全島,就算是在全國都是屬一屬二的大砲營,原因是本營的建制武器,乃是全國口徑最大的火砲──「M1-240公厘榴彈砲(簡稱:兩四洞)」。兩四洞在全國共有十六門,全數配置在金、馬外島(大金八門、小金四門、馬祖四門),而在大金上的八門兩四洞則分屬於本營的一、二連,比較不幸的是(或許算幸運)我所屬的第三連,所配置的火砲則為155公厘加農砲。

 

么五五加是我所見過的重型牽引砲中(火砲依其移動的方式,分為自走砲與牽引砲二種),不論是在外型或比例上最恰當的火砲,它不像使用同型砲架(牽引砲分為砲管與砲架兩大部份)的八吋榴那般,讓人感覺頭重腳輕,也不像少了半截砲管的兩四洞那般(據說美軍在八二三砲戰後移交給國軍使用的兩四洞,在地形及戰術上的考量下,將原有砲管的長度,截去了將近一半的長度,其實那是誤傳),糟蹋了它那巨大的鋼鐵砲架。

 

「山西」是一處只有十多戶人家的小型村莊,距離「沙美」約略有二公里左右的距離,村旁一座名曰「寨子山」的花崗岩高地,正是我們第三連的駐地,所以本連在外的稱號便為──「寨子山連」。寨子山標高一百二十六公尺,山腳下有座「北嶽廟」(裡頭供奉的確定不是『令狐沖』),本連的大門就在廟前戰備道的盡頭。大門後的籃球場是我們平時操課的集合場,而連部、輔導長室、廚房與中山室則圍著集合場的後半部而建,中山室的後方還有間本連自營的福利社,福利社旁的小徑則直通山西村的民宅,而這條小徑便是弟兄們平時出入的門戶,至於北嶽廟旁重兵把守的大門,也只有在每天早、晚跑步時才會由該處進出。

 

整個寨子山由集合場旁的坑道貫通,坑道長約三百多公尺,寬度雖然比不上太武山的中央坑道,但仍足夠一輛兩噸半的軍卡進出,坑道的盡頭垂直的分成四個砲陣地,而各砲班的寢室就搭建在各砲的陣地前,四個砲班由一條二百多公尺的支坑連接,由右至左分別為一、二、三、四砲。主坑與支坑的交接處,是一處半個籃球場大的廣場,每當天雨時刻這處弟兄們口中的「三砲廣場」,便是連上操課、練兵的場所。

 

「連射擊指揮所」位在主坑的中心處,從指揮所到各砲的砲陣地間,沿路上除了各種輕兵器的彈藥外,還堆滿了么五五加的各式彈頭與發射藥筒,而我們日常的起居作息,事實上就是生活在一個龐大的地下彈藥庫裡。

 

金門(單位標誌)   

圖片說明(金門守軍各單位識別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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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五)「禁閉期滿」:

 

金門(花崗石醫院)   

圖片說明(金門-花崗石醫院)

 

指揮部的幕僚單位共有參一、二、三、四科,分別掌管人事升遷、情報偵蒐、作戰訓練及後勤補給,禁閉室隸屬於參一科所管,我們與參一科的關係自然就比其他科室密切,尤其是人事官的那二個文書,幾乎就把禁閉室當成了交誼中心,經常隔三差五、呼朋引伴,還自備酒菜的躲到禁閉室裡來觀看影帶(在金門不但有影帶的出租,連電視機及放影機也一併提供出租服務),而我們所屬的會員還包括指揮官的傳令與駕駛,所以一但指揮官返台休假或開會,我們也會將聯誼的場地,改在更舒適更安全的指揮官辦公室。

 

由於我們免費提供場地及設備,他們自然也會利用職權的投桃報李一番,於是我的床舖底下擺滿了各種口味的軍用罐頭、戰備口糧,尤其是那一罐罐特大號的牛肉罐頭,加上一包泡麵、一顆雞蛋後,箇中的滋味實在不輸給台北塔城街上的任何一家百年老店。更甚的是參一科的文書,還能在返回陸總部洽公線傳的時候,利用了我所不懂的人事漏洞,硬是將我的年資升了一級,也讓我每個月的薪資本俸,平白無故的多出了上千元。

 

砲指部的禁閉室在金防部裡雖然是硬的可以,但自本人在下我接任之後可謂力圖振作,至少在花崗石醫院裡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有屬於砲指部禁閉室製造出產的患者了,而這其中的另一大功臣,自然就屬指揮部醫務室裡的醫官了。醫官是台大醫科畢業的少尉預官,只是他所主修的不是醫人而是醫獸,所以在他的觀念裡,當兵的人其實跟禽獸也沒多大的差別,而他的用藥永遠是,「鋁鎂錠(胃乳片)」、「鹽酸四環素(消炎藥)」,偶而再配上幾顆的「十種維他命」,反正軍藥或許治不好病但也吃不死人,如果病況沒有好轉或真的太過嚴重,他也只需填張轉診單後,再送到花崗石醫院去就搞定了。

 

軍中的規定雖多,但只要不被發現都不算違反,在台灣如此在金門也如此,原本三個月就該歸建的我,儘管底下的戒護班長已經換過一次了,而我卻仍舊不動的待在太武山上,直到禁閉室送來了一位穿著淺藍色軍服的空軍上兵。砲指部的禁閉室所收容的禁閉人員,當然是以隸屬砲指部的部隊為主,但由於砲指部及防衛部都窩在同一個洞裡,而防衛部裡只有看守所並沒有禁閉室,所以偶爾也會有些防衛部的犯錯人員,被送到砲指部的禁閉室裡,由我們來代為管教一下。

 

也不知是因為防衛部的生活太過輕鬆,還是這位空軍弟兄的體能實在太差,進來禁閉室裡還不到三天,就因為「血尿」送進了花崗石醫院,不但立刻的後送回台醫治,甚至還發出了病危通知。雖然我敢發誓在這三天裡,我們絕對沒有不當管教或動手打人(至少在這位金防部的弟兄身上沒有),但整個事件還是驚動了防衛部的政戰主任,所幸在經過各級監察單位的調查後,純粹是因為體能負荷過度而產生的「橫紋肌溶解症」,進而併發「急性腎衰竭」,不過卻也讓我的禁閉時光,差一點從鐵門外轉進到鐵門內。

 

整個事件雖然在不甚滿意的氣氛下平和落幕,不過卻也讓我逾期支援的事實爆發開來,在等待交接人員到來的時間裡,回想這段待在禁閉室裡的時光,算來整整超過了十六個月,而離開正常部隊的生活,也將近有一年六個月了,在這段時間裡過的非但是毫無拘束,甚至於可以說是獨霸一方,面對那早已陌生的生活作息,面對那繁雜無度的勤務工作,面對那棄置多時的領導統御,能否勝任愉快?說真的!我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金門(太武山公墓2).jpg   

圖片說明(金門-太武山公墓)

 

金門(太武山雷達站)   

圖片說明(金門-太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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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四)「太武山巔」:

 

金門(太武山勒石1)   

圖片說明(太武山-毋忘在莒)

 

金門(玉章路)   

圖片說明(太武山-玉章路)

 

太武山上最著名的地標當屬「毋忘在莒」的勒石,其實除了勒石外,山上還有間數百年歷史的古剎──「海印寺」,及像顆超大高爾夫球般的海軍雷達站。要到達太武山頂需從公墓旁的「玉章路」上山,其中還會經過一座檢查哨,由於軍事安全的考量,所以只在農曆的初一及十五對外開放,就算是對同位在管制區內的我們也不例外。不過只要有能力徒手攀爬過幾座數丈高的花崗巨岩,又有膽識跳躍過幾處不見底的斷崖深淵,最後還能不摔成粉身碎骨的話,就能繞過檢查哨到達勒石下方的停車場。

 

而太武山上最值得佇足的景緻,正是這人跡罕至的陡峭崢嶸,以奇岩巨石堆砌而成的太武山巔,在上帝的巧手雕琢後,像極了中國畫聖筆下的黃山水墨,唯一不同的是宣紙上挺拔的蒼松,換成了耐風、耐鹽的木麻黃。坐在近乎垂直的絕壁之上,鳥瞰半座島嶼褶褶閃耀的夕陽餘輝,鑲嵌在藍色新月般的料羅灣上,望著三百里外那望不見的海峽彼岸,有一點異地遊子的鄉愁,有一絲高處不勝的寒意,有一股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悲慟。

 

中央坑道貫穿太武山的南北兩側,其中的規模足供一輛坦克通行仍綽綽有餘,金防部與砲指部都位在中央坑道的南側,而北側據說可以直通沙美鎮外的裝甲部隊。坑道內的照明依靠的是懸掛在頂端的日光燈,或許在電費成本的考量下,每一盞日光燈之間的距離相隔甚遠,隻身行走在不知盡頭的坑道內,忽而明亮、忽而幽暗(就像聖鬥士裡雙子座的迷宮般),仿佛自己化身成一顆棋子,走在黑白相間的西洋棋盤上。當中我也有數次嘗試的去走一遍,可是每每在越走越深入後,往往就會因一股不知名的恐懼而放棄,恐懼的原因倒不是因為害怕看見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而是害怕見到什麼不該見的東西,最後落了個「刺探軍機」的罪名。

 

南坑在末端分成「T」字形的兩個出口,西側的出口就在太武山公墓旁,而東側的出口則位在「擎天廳」外,從中央坑道到擎天廳約有二百多公尺的距離,這一段坑道分佈著金防部各科室的辦公場所。而擎天廳外的「鑑潭山莊」正是金防部的招待所,從山莊外的戰備道往山下走,穿過約一公里的旱田後,可以到達有金門東區之稱的「新市(山外)」街頭,山外雖然是金東地區最繁榮的市鎮,不過算一算其實也不過就是二條百公尺的商店街,但是麻雀雖小五臟倒是蠻齊的,舉凡吃的、用的、玩的、都找的到,甚至於還有一間不算大的小戲院(僑聲戲院)。

 

而我也習慣利用每天傍晚後的時間,一個人漫步在喧囂過後的山外街頭,或許翻翻昨日的新聞時事,或許吃吃談天樓的酒釀湯圓,又或許買包散裝的金門貢糖,然後踏在夜色籠罩後的高梁田埂裡,趕在燈火管制、陣地關閉前的時間,回到太武山上的穴居生活。禁閉室由於緊鄰著砲指部的各級幕僚單位,自然無法像在台灣般的那樣逍遙自在,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讓我與各參的幕僚及文書,有了更多的時間交流相處,同時也增加了許多的機會,去接觸一些奇奇怪怪的特別狀況。

 

尤其是住在對門那個膽子不大的監察官,甚至於硬拉著我去參觀過一幕飲彈(手榴彈)自盡後的案發現場。只見土堤之上一個剩下半顆腦袋的人,以極不自然的姿式靠臥在一旁,胸前的衣襟上佈滿了白色的腦漿與紅色的血水,害的我有好一陣子不敢再吃麻婆豆腐,巧的是那位自裁弟兄的砲長,正是我來金後遇見的第一位同學,而他也在極不願意的情況下,上山來陪了我整整的半個月。

 

金門(鑑潭)   

圖片說明(金門-鑑潭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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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三)「為國捐軀」:

 

金門(太武山公墓4)   

圖片說明(太武山公墓-靈堂)

 

禁閉室的人員分為禁閉與悔過二種,一般士兵稱為禁閉,而士官則稱為悔過,其實除了名稱上的差異外,其他的一切處境與待遇都完全相同。砲指部的禁閉室在「金門防衛司令部」(簡稱:金防部)裡是出了名的「悍」,甚至於比起由憲兵負責戒護的金防部看守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據說每個月由花崗石醫院裡,後送回三軍總醫院救治的病患中,幾乎都有從禁閉室裡抬出去的人,所以在我接任隊長後,政戰主任還特別的接見交代:「千萬不要搞到不可收拾。」。

 

在台灣禁閉的原因大都是「不假離營」或「逾假不歸」(外界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而在金門則以「不服管教」或「暴行犯上」為主,也難怪面對這群驕兵悍將時,前期的學長們會用最直接,但不見得最有效的方式管教。只是剛開始讓我大惑不解的是,禁閉室的大門一打開,指揮部各參幕僚的辦公室就在咫尺,而政四(保防官)、政三(監察官)的辦公室,相距更是只有數步之遙,難道那些招牌都只是掛好看的嗎?

 

太武山公墓裡埋葬的都是「八二三砲戰」中陣亡的國軍將士,由於緊鄰著砲指部,於是在天時、地利的環境下,自然就由砲指部裡的這群砲兵後輩,來服務這些為國捐軀的砲兵先進們。公墓裡雖然有三位管理員(其他單位支援的阿兵哥),但他們除了負責固定節日的祭典準備外,其餘時間大都只是忙著照顧墓園裡的玫瑰花,所以整個墓地裡的清潔整理,與初一、十五的一柱清香,就成了禁閉人員贖罪積德的例行工作了。於是乎太武山公墓也就成了禁閉室專用的廣場,不論是操課、運動,或者是審判、行刑,都在公墓裡進行,也難怪每次都必需等到事情大條後,各級的長官們才會發現。

 

靈堂位於太武山公墓的中央,是一座綠瓦白牆的仿古式建築,大廳內供奉著陣亡將士的靈牌,兩側的旁廳內則掛滿了一張張黑白的遺照。也許是環境使然,也許是風水特殊,靈堂內終年透著一股淡淡的寒意,而脾氣再衝的禁閉人員,只要一進入正氣凜然的靈堂內,也會莫名的收歛許多,所以靈堂也就成為禁閉室執法的香壇。靈堂後方一片茵綠的草坪上,座落著一個個水泥砌成的墓塚,寒風中躺在長方形的墓塚上,慵懶的曬著暖暖的冬陽,若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實在是一個值得推薦的旅遊行程。

 

距離太武山公墓的牌樓外約五百公尺處,有一處做為管制區分界的國父銅像,平時除了開放的時間外,所有的民車(公車除外)最多也只能到達銅像前。據說銅像剛落成時原本是面對著太武山公墓的,只是從銅像落成後的每天深夜一到,公墓裡就會傳來一致的正步聲,整齊的朝著國父銅像前進,甚至於在某些月圓時刻,銅像前還會有操著廣東口音的訓話聲響起,直到有某一任的金防部司令,一連好幾天夢見不同的人向他陳情,希望在為國捐軀後能好好的安息,這才將國父銅像向後轉了一百八十度。

 

沿著銅像向前約八百公尺,經過「明魯王陵」後可以到達「小徑」,這是最接近砲指部的一處村莊,村口旁便是另一處為國捐軀的戰場──「金防部特約茶室」(簡稱:八三么)。在金門原本共有五間八三么,除了一間在小金門上外,在大金門上還有「沙美」、「庵前」及「成功」三間,可惜的是在我到達金門時,八三么都已經停止營業了,所以我也只能從老兵口中那「金門、廈門、門對門,大砲、小砲、砲對砲」的對聯上,去遙想及憑弔朱漆大門後,那曾有過的旖旎與柔情了。

 

砲指部(中央坑道口)   

圖片說明(金防部砲指部中央坑道口)

 

砲指部(指辦室)   

圖片說明(金防部砲指部指揮官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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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二)「再續前緣」:

 

金門(太武山公墓4)   

圖片說明(太武山公墓)

 

金門(太武山公墓1)   

圖片說明(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紀念碑)

 

從魚腹般的船艙中踏上了料羅的新港,在連絡士的招呼下隨著一群新兵,登上了開往太武山上的軍卡,車子轉出了料羅新港後,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光景,灰白的水泥道路上,兩側成林的木麻黃整齊排列,形成了一條條的綠色隧道,枝芽的高度剛好僅容兩噸半的軍卡通過。馬路旁一座座偽裝的射口,樹林裡一幢幢隱蔽的碉堡,偶然出現的人影也已大地溶成一片的綠,唯一唐突的是鋪曬在地上,那任車輛碾壓的高梁稻穗。

 

一股高梁發酵後的濃郁襲來,薰著整個人微醉茫然,軍卡沿著金門酒廠旁的道路,進入了太武山麓後,兩旁不再有民居村落的出現,車輛明顯的進入了軍事管制區,從國父銅像轉入後不久,軍卡停靠在「太武山公墓」前(我的天啊!怎麼又是公墓)。「金門防衛司令部砲兵指揮部」(簡稱:金砲兵)就在太武山公墓的正後方,從一處厚重的防爆鋼門後,進入了鑿藏在太武山中的深邃坑道,指揮部各科室幕僚的辦公室,就位在坑道口內右側的支坑裡。

 

人事官拿著我剛填完的人事資料,一臉疑惑的問道:「你真的做了九個月的禁閉室隊長。」怪了!不知是人事官看不懂國字,還是我寫的是阿拉伯文,有什麼好懷疑的,我只得再次表達出十二萬分的誠意回答道:「真的!」。「那正好!你明天回連上報到後,立刻上來指揮部支援,交接禁閉室隊長。」(不會吧!我記得下船時我並沒有踩到狗屎啊),人事官交待完文書下達支援的人事命令後,領著我去參觀禁閉室。

 

禁閉室就在坑道口內的左側,也就是在花崗岩的坑道裡,於岩壁上再鑿出一個大洞,然後在潮濕的洞穴內,隔成一大二小的三個房間。隊長是一個認識但不熟的老鄉,在兩么砲時雖與我不同連,但同樣都是來自於火箭營,只是在我支援後不久,他就已經輪調來金了,雖然隊長說他歸建的主因是要返回連上待退(隊長早我八期(常36期),是個離退伍已經不到一年的常士班學長),但在不久後我就知道,隊長歸建的主因是有一位禁閉人員,在他的鐵拳奔襲下,正躺在「花崗石醫院」裡靜養。

 

當晚獨自閒晃在的太武山坳處,步出不設防的指揮部大門後,隻身一人坐在公墓中的涼亭裡,仰望著天空上的點點繁星。如皓潔白玉般的銀河橫過夜幕,每一顆星子皆似狼眼般的懸在天際,彷若怒視著大地上的所有污穢,彷若洞穿了人心裡的所有罪惡,比起眼前那一塊塊冰冷的水泥墓碑,更令人從心底感覺到畏懼、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慄。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打從心底對天空中的繁星感到惶恐、感到害怕,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惶恐的不是因為這三百多里路的鄉愁,害怕的也不是因為周遭那悲愴陰森的詭譎,而是從未想過星星竟可以如此明亮,明亮到甚至有些攝人。

 

第二天隨著營部的收發人員繞過了半座金門島,回到了正忙著準備總部高裝檢的連上──「陸軍野戰砲兵第610營(暱稱:辣擠康)第三連」,而與我對調的是位畢業後就分發來金的學長,原先他相當不爽我為什麼拖了這麼久才來金報到(當然不可能跟他坦白我放了四十多天的黑假),不過就在我說明火箭營的概況,及現在正在南下基測的事實後,反倒促成了他選擇暫時留在金門,等待裝檢完畢後再返台報到的決心(輪調的規定須等調至外島的人員報到交接後,對調的人員才可離金返台)。

 

由於指揮部的支援命令昨晚就已經發出,所以對於連上的狀況我根本就還來不及了解,就在簡單的辦理完相關的報到手續後,再次的隻身一人去開拓我的禁閉時光。

 

神獅(01)   

圖片說明(神獅部隊隊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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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一)「台灣海峽」:

 

金防部(隊徽1).jpg     

圖片說明(金門防衛司令部隊徽)

 

放了四十多天的假,第二次的來到高雄「金馬賓館」報到(第一次報到是十天前,算準了船剛離港後的時間,所以又多了一個航次的十天假),開往金門的船於隔日下午才出發,所以在高雄我還有著最後的一夜。在愛河畔找了家平價的旅店投宿,河岸旁隔三差五的林立著一家家播放西洋樂曲的PUB,據說這是越戰時期美軍駐台後的產物,雖然我不是金髮碧眼的美國大兵,也沒有飲酒狂歡的閒情逸緻,但對即將開赴前線的那份愁悵,卻有著那麼一點點相同的感嘆。

 

在左營軍港的候船室裡,看著一片與我有百年同修之緣的人群;表情木訥、靜默無語的是抽中金馬獎的新兵,胸前繡著金黃色三角標誌的是返台休假後的收假人員,與我一般屬於少數的還有一些金門在地的居民,停泊在碼頭上編號525的藍色運輸艦,就是我們這趟旅程的載具。晚上八時華燈初上,依憑在甲板上的我,凝望著港口外川流的車燈,眺望著市區裡閃耀的街景,碼頭上尋不著揮手道別的至親,身旁只剩下略帶鹹味的海風拂面。

 

由於軍艦離港及夜晚時皆進行甲板管制,我只得抱著遺憾步下船艙,躺在海軍的三層吊床上,憑藉著身體的晃動,來感覺船艦的行進,來想像那乘風破浪的壯志豪情。第二天清晨在海軍的哨笛聲中醒來,船艙內已是漫著一股五臟翻騰後的穢氣,踏上甲板置身在一片湛藍的蒼穹之中,側方護航的923陽字號驅逐艦,像鯨豚般的在浪裡忽起忽落,或許在經過35快砲的蹂躪後,如此這般的起浮載沉對我來說似乎已經免疫了。

 

曾經有多少個年少時光,幻想著孤帆一艘、隻身一人,馳騁在三大洋裡,建功在五大洲上,面對著驚濤駭浪,面對著狂風暴雨,面對著屬於自己的光榮印記。多少個年頭過去後,帶來了年歲的癡長,消磨了滿腔的豪情,不滅的卻是深藏心中的那份悸動,雖早已不再那般天真,卻也從未有過止息,望著腳下的這片大海,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用生命寫下的故事,不知阻絕了多少人用血淚編織的鄉愁,它給了人們無限的希望,卻又無情的摧毀人們僅存的一絲希望。

 

前方如箭簇般的船首,衝破一道又一道的銀藍水幕,激起無數翻飛的純白浪花。置身汪洋中的一葉扁舟,在浩瀚無垠的大海中飄泊,看似毫無任何目標方向,冥冥中卻有著一股力量,推動著船隻、推動著我,駛向一個又一個的中站,駛向那最末不知終點的終站。船隻有艦長的雙手掌舵,我的方向卻由不得我來選擇(或許我早已選擇,只是無法回頭),濺落在臉上的水珠,不知是來自天空、來自海上,還是來自心中。

 

經過了十多個小時的航行,橫渡了三百多公里的海峽,天地連線的那一片藍,漸漸的蹦出了一道黑影。晌午過後船已經在料羅灣外徘徊,海軍的哨號再次此起彼落的響起,擴音器裡對著艦上的那群老海廣播著,入港時應著的服裝及相關的禮儀規定(也難怪海軍老是自誇為國際軍種),而我們這群搭順風船的老陸,則再次的被趕下了船艙之中,等待著潮訊的到來,等待著踏上海峽對岸的另一塊土地。

 

三點一刻,艦首傳來了一陣尖銳的金屬磨擦聲,藍色的大錨正急速的向海床上墜落。船側的艙門打開的那一刻,眼前出現的是一片黃沙滾滾的蒼茫景象,兩個如鮮血般染紅的大字──「金門」,雋刻在白色的水泥石碑上,石碑前佇立著一個持號的號兵,金黃色的軍號在陽光下閃耀發亮,號口中正吹奏著那不知名的號曲。

 

金門(運輸艦1)   

圖片說明(海軍AP艦)

 

金門(運輸艦4)   

圖片說明(AP-525武崗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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