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還珠拾遺(十一)「單口相聲」:

 

92-北嶽廟(01)   

圖片說明(金門-山西北嶽廟)

 

92-北嶽廟(10)   

圖片說明(金門-山西北嶽廟)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這是七月天的晌午,我躲在『寨子山』中的射擊指揮所,和眼前這位『清華大學』畢業的少尉『連附』,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砲戰」。

 

「我們清華大學可是國立的耶!」:『連附』微微的仰起了他那尖銳的下巴,驕傲的說著。「國立的有什麼了不起,我們陸軍士校也是國立的,不但是國立的,而且學雜費全免,每個月還有薪水拿。」:開玩笑!個人榮辱事小,學校聲譽事大,所以我立即毫不客氣的回嗆。『連附』推了推他鼻樑上的無框眼鏡,若有所思後不甘的回道:「那.那.那.我們清華大學裡可是有一所全國唯一的核子反應爐。」。我露出了嘴角的一抹冷笑,不屑的繼續回道:「核子反應爐算什麼!我們陸軍士校裡不但到處都有軍械室,還有一座軍火庫。」。『連附』似乎被我惹的有點火出來了,用力的合上手上那本厚重的原文書,以近似咆哮的音調吼著:「我們.我們.我們清華大學每年都會和交通大學有一場歷史悠久的『梅竹賽』。」。哇哩勒!聲音大就有用喔,我身體稍稍的前傾,睜大了雙眼瞪著連附,從牙縫中狠狠的蹦出一句句冷若寒劍的話:「靠!一年才一次的賽有什麼好賽的,我們陸軍士校打從建校起,不管是校外的『南亞』或『健行』,還是校內的各期或各營,只要一不爽,一天到晚也都在賽,而且還分明賽跟暗賽、文賽跟武賽。去!梅竹賽。」。「喔!」:跟著我一起前來串門子的『政戰士』,終於忍不住的開口了:「砲ㄟ、連附,你們兩個人有?鰽L聊耶,守著那麼大一門砲不能打,也不用一天到晚打嘴砲。」。

 

唉呀!正當我和『連附』準備同一口徑,共同對付這個掛著蝴蝶的小中士時,指揮所內射擊桌上那具滿佈落塵,上頭還擺了一貝石雕風獅爺的EE8突然響起,『射擊線!』,我心裡不由自主的暗駭了一下,望著坐在一旁滿臉驚疑的『水平手』問道:「今天有人查線嗎?」,『水平手』搖了搖腦袋,同一時間『連附』迅速的拖過了電話,移開了風獅爺、拿起了話筒、摰下了發話鈕:「三號您好!」,不知話筒那端傳來了什麼訊息,只見『連附』脖子一歪將話筒夾在肩膀上,右手從桌上抓了支筆,左手同時從抽屜裡抽出了一份封套上蓋著『機密』的文件,口中嘰哩嘩啦的唸著一連串英語與數字交雜的咒語,突然間『連附』語調一揚:「射擊任務」,把我驚的從矮櫃上一躍而起。

 

『射擊線』是由各砲連的射擊指揮所,連接營的射擊指揮所,經過砲指部的射擊指揮所,而與防衛部的「火力協調中心」直通,所以經由『射擊線』所傳遞的唯一訊息,就是由防衛部所直接下達的接戰命令,一般除了查線測試(須事先申報核准並通知各單位)外,最大的可能就是反共的號角已經響起,兩岸開戰了!

 

當我拉開指揮所的大門,正準備以九秒九的速度奔回砲陣地的同時,心裡同時也正在狐疑著,奇怪!並沒有聽到對岸老共的砲聲、也沒有聽到我方守軍的回擊聲,難道是要發動奇襲,而且是由我們連上發第一砲,這下子總算有機會在歷史課本裡留名了,當然了!依我個人的判斷,名字留在太武山公墓裡的機會,可能性是比較大。就在我提胸抬臀、凝氣起跑時,『連附』的一句:「擎天演習」瞬間像劃開天空的一道閃電,精準的劈中了我,幹!玩假的。我洩下了全身的氣,依在指揮所的大門旁,看著一手握著話筒,一手抄抄寫寫的『連附』,正手忙腳亂的覆誦著射擊命令:「───針對「蓮河」地區座標╳╳╳╳ ╳╳╳╳目標實施效力射,準備好報告。」。

 

『連附』覆誦完命令後,左手鬆開了發話鈕,右手摀著「EE8」的話筒,眼睛看著正在射擊圖上推距離、定方位的『水平手』與『計算手』,嘴巴對著我問道:「潘砲(一砲砲長)呢?」,我答道:「他背值星,現在應該躲在連部辦公室吧。」,『連附』再問:「嚴砲(二砲砲長)呢?」,我繼續回答道:「應該帶隊去「田墩」看西施了吧!」,『連附』接著自問自答道:「吳砲(四砲砲長)呢?對喔!他返台休假去了。」。我不解且不耐的對著『連附』問道:「幹嘛!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連附』滿臉哀怨的將目光移向了我,有氣無神的說道:「怎麼辦?防衛部抽測戰備時間還要實際操作火砲。」,剎那間我有種腦溢血併胃脫腸的感覺,真他媽的圈圈叉叉還外帶三角形,戰備督導也不早說,還在那邊一個一個的給我點人頭。

 

依照戰備規定從『火力協調中心』下達射擊目標的座標後,射擊指揮所必須在一分鐘內完成作圖並計算好各項射擊諸元,而從射擊指揮所計算好各項射擊諸元後,戰砲隊必須在一分鐘內完成射擊動作並發射火砲,結果剛剛『連附』已經白白的浪費了三十二秒了。怎麼辦?怎麼辦?正當我的腦門上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碩大無比的問號時,『連附』用他那即將進入彌留狀態的聲音問我:「要不要廣播叫值星官緊急集合。」,「來不及了!現在全連離砲陣地最近的人大概就是我了,而且部隊早就全部撒出去了,集合個鳥啊!」:即將被一個又一個問號淹沒的我同樣無助的回答,『連附』迴光返照似的突然大聲的說:「那怎麼辦?事先又沒下命令說要提升戰備,也沒有說要編「待命砲」,還用『射擊線』測驗,幹!你們連長不知道上了防衛部那個人的老婆。」。

 

時間趁著『連附』在「幹礁」時又過了十二秒。怎麼辦?怎麼辦?萬一這次測驗「凸鎚」,那以後三天一小「督」,五天一大「導」,那這個兵還怎麼當下去啊!剎時一道靈光閃過,我嘴角露出了一抹詭譎的微笑,對著『連附』輕聲的說道:「你不會算一下時間,然後就說發射完畢了。」,『連附』將話筒摀的更緊,然後用下巴指了指話筒對我說:「不行啦!他們會在線上聽。」。時間五十一秒,『計算手』喊出了一聲:「好!」,唉!完蛋了,一切都結束了。

 

正當我準備放棄時,突然間猶如醍醐灌頂般的念頭一轉,『安西教練』的那句名言在耳旁響起:「現在放棄希望,就等於提早結束比賽了。」,我立即的向後旋轉了二百七十度,在轉身的同時,同時對著一顆腦袋早已焚燬的『連附』叫道:「下射擊命令,我去總機接。」,隨後一個箭步竄進了射擊指揮所對面安全士官桌旁軍械室後方的總機。趁總機裡值班的有線電話務還來不及反應時,我已經奪起了放在交換機上的話筒,同時對著總機叫道:「把四門砲的射擊線串連到這來。」,在總機將代表四門砲的接頭串成一串時,我轉頭對著跟在我後面進來看熱鬧的安全士官說道:「叫內衛兵過來,你們兩個人覆誦我的口令,快!」。

 

鈴!鈴!鈴!交換機的鈴聲悶悶的突然響起,我壓下了發話的蝴蝶鈕,將聲音提高了八度四個音階:「二砲!」,再迅速恢復成我平常的語調:「三砲!」,然後再將聲音壓低了八度四個音階:「四砲!」,最後將舌尖用力的頂著下顎,發出像太監般公鴨的嗓音:「一砲!」,聽筒裡傳來了『連附』一付想笑又不敢笑內傷似的聲音:「擎天演習!射擊任務!」,我對著話筒覆誦著:「射擊任務!」,結果站在總機門口的安全士官和內衛兵,居然一臉遲疑的望著我。我先用雙眼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接著做出了一個「幹!」的嘴形,最後鼻頭一皺,再做出一個「唸!」的嘴形,或許是平常在我的淫威下凌辱太久,突然間看到變臉的我,使得他們倆還沒有時間去整理心中的迷惘,喉嚨已經反射性的喊出了:「射擊任務!」。

 

雖然在總機這邊的人員,配合度上出現了一點小小的瑕疵,但射擊指揮所內的『連附』,依然毫不遲疑的進行著他應有的流程:「全連!榴彈!A批號!」,我繼續對著話筒覆誦著射擊口令,安全士官和內衛兵則繼續用著嘴巴跳著砲操,而總機則是坐在一旁竊笑。雖然大家彼此的默契已漸漸進入佳境,但我的心裡卻不知為何仍有一絲絲的不安,總覺的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到底是那裡不對呢?啊!對了,「聲音!」。於是我抓起了桌上充作筆筒用的鋼杯,手腕一翻的將鋼杯裡雜七雜八的東西倒了出來,然後用力的往桌上一敲:「砰!」,靠北!聲音不對。隨即我將手臂迅速的上揚,抓著鋼杯狠狠的往花崗石的牆上砸:「鏘!」,沒錯!就是這個。

 

『連附』的聲音繼續的自聽筒傳來:「強裝藥!瞬發信管,全連么發待令放!」,我左手握著話筒,右手敲著鋼杯,嘴裡下達著射擊口令,心中卻又再次浮現了些許的不安,雖然總機和『政戰士』已經加入了安全士官與內衛兵的陣容,但我仍覺得彷彿少了些什麼,就像戴著套套炒飯般,總是覺得缺少了那麼一點真實感。沒錯!就是跺步聲,那種硬質橡膠用力踏上水泥地面所產生出代表精神的跺步聲。於是我用力的在地上重重的踏了二腳,在總機裡擔綱串場的四人會意後,隨著自己的節拍,相互較勁的跳著自己的踢踏舞。

 

聽筒裡『連附』的射擊命令不停的傳來:「二砲!方向修正量洞!」「方向!」,而我也繼續一人分飾多角的覆誦著:「方向!」,糟了!忘記將聲音提高八度,『連附』的射擊命令沒有因為我的一時NG而喊卡:「二八洞洞!射角!三洞洞!」。突然!「鐺鎯匡鏘!摳摳摳。」,媽的!發生什麼事,一看!一個凹了一角的臉盆正在地上打滾,臉盆裡的牙膏、牙刷、沐浴乳散落一旁,原來是『政戰士』踢踏舞跳的太過忘我,居然一腳踏翻了擺在桌下的臉盆。我一面以高八度的語調下達著射擊口令,一面送給『政戰士』一個「幹!」字的唇形。

 

唉喔,痛!原來我實在太不夠油嘴滑舌了,所以在這種不斷的變換聲調,還要用一張嘴同時發出有聲的射擊口令與無聲的技術指令,結果牙齒居然和舌頭攪在一起了。接下來我只能在大著舌頭、含著滷蛋的狀況下,忍著痛的去做語調的變化。終於就在我依序的報完各砲準備好後,聽筒裡傳來了一個陌生且遙遠的聲音:「準備好發射!」,緊接著『連附』的聲音響起:「準備好發射!」,我習慣性的虛揮了一下右手,握著話筒喊道:「預備放!」,安全士官與內衛兵異口同聲的爆出了:「發射了!」,結果這個坐在我旁邊,離話筒最近的菜刀幫小子,居然跟著我喊:「預備.」,還喊的特別精神、特別大聲。至於那個「放」字,就在我手裡的鋼杯敲在他腦袋上時嚥了回去。

 

最後就在我負傷的使用著我那已經不慎輪轉的舌頭,依二、三、四、一砲的報完「發射了!」,那個陌生又遙遠的聲音再次響起:「任務完成!」。整個過程以文字敘述看似冗長且狀況不斷,其實實際所花費的時間僅一分四十九秒,當我放下話筒回到射擊指揮所時,迎面而來的是『連附』那本厚重的原文書和一句像是認輸卻又不知道是褒是貶的話:「幹!砲ㄟ,你們陸軍士校比較厲害啦!像這種自編、自導、自演還要自製音效的即興表演,我們清華大學可是沒有人會教。」。

 

雖說「兵不厭詐」,不過那指的應該是用在克敵制敵上,如果老是用在自己人身上的話,那就真的有點──「既無風雨,也無晴。」。

 

 

澄清稿:由於接獲「愛滋病防治協會」來函,指稱文中所提:「就像戴著套套炒飯般,總是缺少了那麼一點真實感。」一文至為不妥。文中所言乃是指身為一個專業廚師必需擁有最敏銳的五感(味、視、嗅、聽、觸),就算是在製作一道最簡單的炒飯時,也不能因為怕燙、怕油、怕弄髒手而戴上手套進而影響其專業,故特此發函澄清以正視聽。(此稿內容遵循『政客守則』第七篇「硬柪篇」精神撰寫)

 

91-寨子山(05)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連)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大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