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金歲月(七)「恐怖傳說」:

 

金門(北嶽廟1)   

圖片說明(金門-北嶽廟)

 

我的職稱在連上的人事編制裡,雖然是射擊指揮所的「射擊士官長」,但實際上擔任的職務卻是第三砲的砲長。連上包含我在內共有五位志願役的士官,二位領士班的學長分別擔任一、二砲的砲長,而四砲砲長『短腿龍』則是與我相差二期(常46期)的學弟,不幸的是他一畢業就被分發來金,所以在另一位學長『白目忠』與其他資深老兵的聯手下,著實渡過了一段悲慘的菜官生活。我們三個常士班的學長、弟,在年資上的差距,剛好整整的三百六十五。

 

在我尚未返回連上前,就已經有傳言指出,連上的老兵與一些資深士官將聯合起來,對初回連上的我來上一場震撼教育,讓我了解一下屬於寨子山連的規矩,而這個傳言的來源正是『白目忠』。不過關於『白目忠』的言行風評及白目行徑,我在指揮部裡是早有耳聞,所以對於從他嘴裡放出來的消息,我實在也祇能抱著三分的懷疑及七分的不在意,尤其是當我正式回到連上後,不但一切是風平浪靜,更加感覺不到『白目忠』口中所謂的震撼教育。

 

不過在我正式歸建後不久,我才知道在我尚未歸建前,連上對我這個支援在外的禁閉室隊長,反倒是流傳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消息。謠傳我不但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級幹部,更擁有輩份極高的幫派背景,海峽兩岸掛在我手上的禁閉人員,算來只怕兩手手指的總合都不夠數,而這個「謠指部(謠言指揮部)」的指揮官,自然也就是這位『白目忠』了。也難怪在我剛回連上報到的時候,從老兵身上感覺到的是一種莫名的距離,從新兵眼中看到的更是一份由衷的恐懼,可笑的是這股因『白目忠』而起的謠言,在我回到連上後的第三天,反而在『白目忠』的身上,得到了一個初步證實的假像。

 

就在事發當天下午的第一堂課,值星官『短腿龍』正領著一票弟兄,在大門口外的空地上操課,其他砲長級以上(含)的幹部,正躲在各自分封的領地裡,當著孔老夫子口中的朽木(砲長級以上幹部,除早、晚點名或連級幹部集合等重要場合外,若不背值星帶的話,幾乎不參與大部隊的操課)。對於初回連上的我而言,由於想早日熟悉這遺忘許久的生活方式,便獨自蹲坐在大門口的崗哨旁,看著眼前的這群弟兄,在微寒的秋風中,挖著一個又一個的駐鋤坑。

 

許久後『白目忠』步履蹣跚、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在百來公尺外村旁的小徑,看來他又利用午餐後的休息時間,一個人躲在山西村的小吃店裡,喝起了汽油加機油(米酒加保利達B),本該向上轉回連部的他(由於連長不放心將砲班交給他,所以這廝一直被放在連部班裡就近看管),竟一臉酒氣的朝部隊走來,邊走還邊嚷嚷著要值星官將部隊集合起來。部隊集合完畢後,『白目忠』看了仍蹲坐在崗哨旁的我一眼,竟要求我也一同入列,這個使常士班蒙羞,雙數期丟臉的學長,雖然不賢但的確比我老,於是乎悻悻然的我,也只好勉強的站在『短腿龍』身後,想看一看狗嘴裡到底吐不吐的出象牙來。

 

「除了下士及上兵,其他的人蹲下。」,大著舌頭的『白目忠』吐出了這麼一句話(這句話挑明了就是想把在場的我和『短腿龍』當成一、二兵,如果此時我也如『短腿龍』般的矮了半截,那以後又如何的在連上立足),『白目忠』望著不為所動的我,吆喝著道:「叫你蹲下,你聽不懂?」,「為什麼?」:我反問到,『白目忠』先是一愣,他或許沒想到為什麼一個返回連上不到三天,期數上比他低了二期的學弟,竟然會當著部隊的面讓他下不了台。

 

只見『白目忠』緩緩的向我逼近,突然一記右勾拳揮出,這記右拳扎實的擊中了我的左頰,不過力道卻是虛浮的很。「你是學長,這一拳算我讓你的,但你最好住手。」:這是我在第一時間交待出來的場面話(實際上我會中招的原因,是因為完全沒有防備到他會動手),『白目忠』又是一記右拳揮出,不過這次卻被我一手給擋了下來,緊接著我以左腳為軸右腳揚起,一記前踹將『白目忠』踹的連退三步。

 

小腹上印著5號鞋印的『白目忠』,再次的向我撲來,不待他近身,我抬起左腳虛晃一招,順勢向前墊了半步,右腳對準了『白目忠』的頭部,一記側踢將『白目忠』踢倒在地,隨後飛身而上將他壓制在地。我掄起左拳問『白目忠』是否還要再打,只要他稍有掙扎,左拳即隨落下,如此連問三次,連發三拳,直到在一旁觀戰的弟兄將我們二人分開,由於『白目忠』自知不敵,而我壓根也沒想過要動手,於是乎一場勝負就此底定。

 

事後連長問明了原委,也只是口頭告誡了一番,必竟身為領導幹部的我們,在部隊面前動手就是不對。唉!竹本無心,怎奈皮外竟生枝節。

 

寨子山坑道口(1-1)   

圖片說明(金門-寨子山坑道)

寨子山坑道口(2-1)  

圖片說明(屏東-屏障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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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六)「寨子山連」:

 

金門(龍陵湖)   

圖片說明(金門-龍陵湖(砲兵610營營部))

 

155加   

圖片說明(M59-155公厘加農砲)

 

金門的駐軍除了四個步兵師外(金東、金西、南雄、烈嶼),其他的單位如砲指部、空指部、海指部及戰車群皆直屬於防衛部,而辨識各單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每個人胸前及手臂上所繡的黃金三角形。在金黃色的三角形內空無一物的,便是隸屬於金防部的一級單位,而砲指部所屬的各級部隊,則是在三角形內再加上一條橫槓,其他的單位給了我們一個雖不太尊敬,不過卻也蠻貼切的暱稱──「躺著幹」。

 

砲兵部隊在陸軍的戰鬥單位中,本就是比較輕鬆的單位,尤其是在金門的軍砲兵,原就比一般的師砲兵少了一層師級單位的管制,再加上砲指部的防區遍佈大、小金門,本就已經掌控不易,而且其中還有許多的據點,是屬於獨立的砲班陣地,不要說與營部相距甚遠,有些砲班甚至於跟連部都有著一大段的距離,而我們這群「躺著幹」的弟兄,唯一的任務就是守著陣地、守著砲。

 

本人的建制單位「陸軍野戰砲兵第610營」,不但在全島,就算是在全國都是屬一屬二的大砲營,原因是本營的建制武器,乃是全國口徑最大的火砲──「M1-240公厘榴彈砲(簡稱:兩四洞)」。兩四洞在全國共有十六門,全數配置在金、馬外島(大金八門、小金四門、馬祖四門),而在大金上的八門兩四洞則分屬於本營的一、二連,比較不幸的是(或許算幸運)我所屬的第三連,所配置的火砲則為155公厘加農砲。

 

么五五加是我所見過的重型牽引砲中(火砲依其移動的方式,分為自走砲與牽引砲二種),不論是在外型或比例上最恰當的火砲,它不像使用同型砲架(牽引砲分為砲管與砲架兩大部份)的八吋榴那般,讓人感覺頭重腳輕,也不像少了半截砲管的兩四洞那般(據說美軍在八二三砲戰後移交給國軍使用的兩四洞,在地形及戰術上的考量下,將原有砲管的長度,截去了將近一半的長度,其實那是誤傳),糟蹋了它那巨大的鋼鐵砲架。

 

「山西」是一處只有十多戶人家的小型村莊,距離「沙美」約略有二公里左右的距離,村旁一座名曰「寨子山」的花崗岩高地,正是我們第三連的駐地,所以本連在外的稱號便為──「寨子山連」。寨子山標高一百二十六公尺,山腳下有座「北嶽廟」(裡頭供奉的確定不是『令狐沖』),本連的大門就在廟前戰備道的盡頭。大門後的籃球場是我們平時操課的集合場,而連部、輔導長室、廚房與中山室則圍著集合場的後半部而建,中山室的後方還有間本連自營的福利社,福利社旁的小徑則直通山西村的民宅,而這條小徑便是弟兄們平時出入的門戶,至於北嶽廟旁重兵把守的大門,也只有在每天早、晚跑步時才會由該處進出。

 

整個寨子山由集合場旁的坑道貫通,坑道長約三百多公尺,寬度雖然比不上太武山的中央坑道,但仍足夠一輛兩噸半的軍卡進出,坑道的盡頭垂直的分成四個砲陣地,而各砲班的寢室就搭建在各砲的陣地前,四個砲班由一條二百多公尺的支坑連接,由右至左分別為一、二、三、四砲。主坑與支坑的交接處,是一處半個籃球場大的廣場,每當天雨時刻這處弟兄們口中的「三砲廣場」,便是連上操課、練兵的場所。

 

「連射擊指揮所」位在主坑的中心處,從指揮所到各砲的砲陣地間,沿路上除了各種輕兵器的彈藥外,還堆滿了么五五加的各式彈頭與發射藥筒,而我們日常的起居作息,事實上就是生活在一個龐大的地下彈藥庫裡。

 

金門(單位標誌)   

圖片說明(金門守軍各單位識別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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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五)「禁閉期滿」:

 

金門(花崗石醫院)   

圖片說明(金門-花崗石醫院)

 

指揮部的幕僚單位共有參一、二、三、四科,分別掌管人事升遷、情報偵蒐、作戰訓練及後勤補給,禁閉室隸屬於參一科所管,我們與參一科的關係自然就比其他科室密切,尤其是人事官的那二個文書,幾乎就把禁閉室當成了交誼中心,經常隔三差五、呼朋引伴,還自備酒菜的躲到禁閉室裡來觀看影帶(在金門不但有影帶的出租,連電視機及放影機也一併提供出租服務),而我們所屬的會員還包括指揮官的傳令與駕駛,所以一但指揮官返台休假或開會,我們也會將聯誼的場地,改在更舒適更安全的指揮官辦公室。

 

由於我們免費提供場地及設備,他們自然也會利用職權的投桃報李一番,於是我的床舖底下擺滿了各種口味的軍用罐頭、戰備口糧,尤其是那一罐罐特大號的牛肉罐頭,加上一包泡麵、一顆雞蛋後,箇中的滋味實在不輸給台北塔城街上的任何一家百年老店。更甚的是參一科的文書,還能在返回陸總部洽公線傳的時候,利用了我所不懂的人事漏洞,硬是將我的年資升了一級,也讓我每個月的薪資本俸,平白無故的多出了上千元。

 

砲指部的禁閉室在金防部裡雖然是硬的可以,但自本人在下我接任之後可謂力圖振作,至少在花崗石醫院裡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有屬於砲指部禁閉室製造出產的患者了,而這其中的另一大功臣,自然就屬指揮部醫務室裡的醫官了。醫官是台大醫科畢業的少尉預官,只是他所主修的不是醫人而是醫獸,所以在他的觀念裡,當兵的人其實跟禽獸也沒多大的差別,而他的用藥永遠是,「鋁鎂錠(胃乳片)」、「鹽酸四環素(消炎藥)」,偶而再配上幾顆的「十種維他命」,反正軍藥或許治不好病但也吃不死人,如果病況沒有好轉或真的太過嚴重,他也只需填張轉診單後,再送到花崗石醫院去就搞定了。

 

軍中的規定雖多,但只要不被發現都不算違反,在台灣如此在金門也如此,原本三個月就該歸建的我,儘管底下的戒護班長已經換過一次了,而我卻仍舊不動的待在太武山上,直到禁閉室送來了一位穿著淺藍色軍服的空軍上兵。砲指部的禁閉室所收容的禁閉人員,當然是以隸屬砲指部的部隊為主,但由於砲指部及防衛部都窩在同一個洞裡,而防衛部裡只有看守所並沒有禁閉室,所以偶爾也會有些防衛部的犯錯人員,被送到砲指部的禁閉室裡,由我們來代為管教一下。

 

也不知是因為防衛部的生活太過輕鬆,還是這位空軍弟兄的體能實在太差,進來禁閉室裡還不到三天,就因為「血尿」送進了花崗石醫院,不但立刻的後送回台醫治,甚至還發出了病危通知。雖然我敢發誓在這三天裡,我們絕對沒有不當管教或動手打人(至少在這位金防部的弟兄身上沒有),但整個事件還是驚動了防衛部的政戰主任,所幸在經過各級監察單位的調查後,純粹是因為體能負荷過度而產生的「橫紋肌溶解症」,進而併發「急性腎衰竭」,不過卻也讓我的禁閉時光,差一點從鐵門外轉進到鐵門內。

 

整個事件雖然在不甚滿意的氣氛下平和落幕,不過卻也讓我逾期支援的事實爆發開來,在等待交接人員到來的時間裡,回想這段待在禁閉室裡的時光,算來整整超過了十六個月,而離開正常部隊的生活,也將近有一年六個月了,在這段時間裡過的非但是毫無拘束,甚至於可以說是獨霸一方,面對那早已陌生的生活作息,面對那繁雜無度的勤務工作,面對那棄置多時的領導統御,能否勝任愉快?說真的!我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金門(太武山公墓2).jpg   

圖片說明(金門-太武山公墓)

 

金門(太武山雷達站)   

圖片說明(金門-太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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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四)「太武山巔」:

 

金門(太武山勒石1)   

圖片說明(太武山-毋忘在莒)

 

金門(玉章路)   

圖片說明(太武山-玉章路)

 

太武山上最著名的地標當屬「毋忘在莒」的勒石,其實除了勒石外,山上還有間數百年歷史的古剎──「海印寺」,及像顆超大高爾夫球般的海軍雷達站。要到達太武山頂需從公墓旁的「玉章路」上山,其中還會經過一座檢查哨,由於軍事安全的考量,所以只在農曆的初一及十五對外開放,就算是對同位在管制區內的我們也不例外。不過只要有能力徒手攀爬過幾座數丈高的花崗巨岩,又有膽識跳躍過幾處不見底的斷崖深淵,最後還能不摔成粉身碎骨的話,就能繞過檢查哨到達勒石下方的停車場。

 

而太武山上最值得佇足的景緻,正是這人跡罕至的陡峭崢嶸,以奇岩巨石堆砌而成的太武山巔,在上帝的巧手雕琢後,像極了中國畫聖筆下的黃山水墨,唯一不同的是宣紙上挺拔的蒼松,換成了耐風、耐鹽的木麻黃。坐在近乎垂直的絕壁之上,鳥瞰半座島嶼褶褶閃耀的夕陽餘輝,鑲嵌在藍色新月般的料羅灣上,望著三百里外那望不見的海峽彼岸,有一點異地遊子的鄉愁,有一絲高處不勝的寒意,有一股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悲慟。

 

中央坑道貫穿太武山的南北兩側,其中的規模足供一輛坦克通行仍綽綽有餘,金防部與砲指部都位在中央坑道的南側,而北側據說可以直通沙美鎮外的裝甲部隊。坑道內的照明依靠的是懸掛在頂端的日光燈,或許在電費成本的考量下,每一盞日光燈之間的距離相隔甚遠,隻身行走在不知盡頭的坑道內,忽而明亮、忽而幽暗(就像聖鬥士裡雙子座的迷宮般),仿佛自己化身成一顆棋子,走在黑白相間的西洋棋盤上。當中我也有數次嘗試的去走一遍,可是每每在越走越深入後,往往就會因一股不知名的恐懼而放棄,恐懼的原因倒不是因為害怕看見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而是害怕見到什麼不該見的東西,最後落了個「刺探軍機」的罪名。

 

南坑在末端分成「T」字形的兩個出口,西側的出口就在太武山公墓旁,而東側的出口則位在「擎天廳」外,從中央坑道到擎天廳約有二百多公尺的距離,這一段坑道分佈著金防部各科室的辦公場所。而擎天廳外的「鑑潭山莊」正是金防部的招待所,從山莊外的戰備道往山下走,穿過約一公里的旱田後,可以到達有金門東區之稱的「新市(山外)」街頭,山外雖然是金東地區最繁榮的市鎮,不過算一算其實也不過就是二條百公尺的商店街,但是麻雀雖小五臟倒是蠻齊的,舉凡吃的、用的、玩的、都找的到,甚至於還有一間不算大的小戲院(僑聲戲院)。

 

而我也習慣利用每天傍晚後的時間,一個人漫步在喧囂過後的山外街頭,或許翻翻昨日的新聞時事,或許吃吃談天樓的酒釀湯圓,又或許買包散裝的金門貢糖,然後踏在夜色籠罩後的高梁田埂裡,趕在燈火管制、陣地關閉前的時間,回到太武山上的穴居生活。禁閉室由於緊鄰著砲指部的各級幕僚單位,自然無法像在台灣般的那樣逍遙自在,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讓我與各參的幕僚及文書,有了更多的時間交流相處,同時也增加了許多的機會,去接觸一些奇奇怪怪的特別狀況。

 

尤其是住在對門那個膽子不大的監察官,甚至於硬拉著我去參觀過一幕飲彈(手榴彈)自盡後的案發現場。只見土堤之上一個剩下半顆腦袋的人,以極不自然的姿式靠臥在一旁,胸前的衣襟上佈滿了白色的腦漿與紅色的血水,害的我有好一陣子不敢再吃麻婆豆腐,巧的是那位自裁弟兄的砲長,正是我來金後遇見的第一位同學,而他也在極不願意的情況下,上山來陪了我整整的半個月。

 

金門(鑑潭)   

圖片說明(金門-鑑潭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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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三)「為國捐軀」:

 

金門(太武山公墓4)   

圖片說明(太武山公墓-靈堂)

 

禁閉室的人員分為禁閉與悔過二種,一般士兵稱為禁閉,而士官則稱為悔過,其實除了名稱上的差異外,其他的一切處境與待遇都完全相同。砲指部的禁閉室在「金門防衛司令部」(簡稱:金防部)裡是出了名的「悍」,甚至於比起由憲兵負責戒護的金防部看守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據說每個月由花崗石醫院裡,後送回三軍總醫院救治的病患中,幾乎都有從禁閉室裡抬出去的人,所以在我接任隊長後,政戰主任還特別的接見交代:「千萬不要搞到不可收拾。」。

 

在台灣禁閉的原因大都是「不假離營」或「逾假不歸」(外界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而在金門則以「不服管教」或「暴行犯上」為主,也難怪面對這群驕兵悍將時,前期的學長們會用最直接,但不見得最有效的方式管教。只是剛開始讓我大惑不解的是,禁閉室的大門一打開,指揮部各參幕僚的辦公室就在咫尺,而政四(保防官)、政三(監察官)的辦公室,相距更是只有數步之遙,難道那些招牌都只是掛好看的嗎?

 

太武山公墓裡埋葬的都是「八二三砲戰」中陣亡的國軍將士,由於緊鄰著砲指部,於是在天時、地利的環境下,自然就由砲指部裡的這群砲兵後輩,來服務這些為國捐軀的砲兵先進們。公墓裡雖然有三位管理員(其他單位支援的阿兵哥),但他們除了負責固定節日的祭典準備外,其餘時間大都只是忙著照顧墓園裡的玫瑰花,所以整個墓地裡的清潔整理,與初一、十五的一柱清香,就成了禁閉人員贖罪積德的例行工作了。於是乎太武山公墓也就成了禁閉室專用的廣場,不論是操課、運動,或者是審判、行刑,都在公墓裡進行,也難怪每次都必需等到事情大條後,各級的長官們才會發現。

 

靈堂位於太武山公墓的中央,是一座綠瓦白牆的仿古式建築,大廳內供奉著陣亡將士的靈牌,兩側的旁廳內則掛滿了一張張黑白的遺照。也許是環境使然,也許是風水特殊,靈堂內終年透著一股淡淡的寒意,而脾氣再衝的禁閉人員,只要一進入正氣凜然的靈堂內,也會莫名的收歛許多,所以靈堂也就成為禁閉室執法的香壇。靈堂後方一片茵綠的草坪上,座落著一個個水泥砌成的墓塚,寒風中躺在長方形的墓塚上,慵懶的曬著暖暖的冬陽,若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實在是一個值得推薦的旅遊行程。

 

距離太武山公墓的牌樓外約五百公尺處,有一處做為管制區分界的國父銅像,平時除了開放的時間外,所有的民車(公車除外)最多也只能到達銅像前。據說銅像剛落成時原本是面對著太武山公墓的,只是從銅像落成後的每天深夜一到,公墓裡就會傳來一致的正步聲,整齊的朝著國父銅像前進,甚至於在某些月圓時刻,銅像前還會有操著廣東口音的訓話聲響起,直到有某一任的金防部司令,一連好幾天夢見不同的人向他陳情,希望在為國捐軀後能好好的安息,這才將國父銅像向後轉了一百八十度。

 

沿著銅像向前約八百公尺,經過「明魯王陵」後可以到達「小徑」,這是最接近砲指部的一處村莊,村口旁便是另一處為國捐軀的戰場──「金防部特約茶室」(簡稱:八三么)。在金門原本共有五間八三么,除了一間在小金門上外,在大金門上還有「沙美」、「庵前」及「成功」三間,可惜的是在我到達金門時,八三么都已經停止營業了,所以我也只能從老兵口中那「金門、廈門、門對門,大砲、小砲、砲對砲」的對聯上,去遙想及憑弔朱漆大門後,那曾有過的旖旎與柔情了。

 

砲指部(中央坑道口)   

圖片說明(金防部砲指部中央坑道口)

 

砲指部(指辦室)   

圖片說明(金防部砲指部指揮官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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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二)「再續前緣」:

 

金門(太武山公墓4)   

圖片說明(太武山公墓)

 

金門(太武山公墓1)   

圖片說明(國民革命軍陣亡將士紀念碑)

 

從魚腹般的船艙中踏上了料羅的新港,在連絡士的招呼下隨著一群新兵,登上了開往太武山上的軍卡,車子轉出了料羅新港後,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光景,灰白的水泥道路上,兩側成林的木麻黃整齊排列,形成了一條條的綠色隧道,枝芽的高度剛好僅容兩噸半的軍卡通過。馬路旁一座座偽裝的射口,樹林裡一幢幢隱蔽的碉堡,偶然出現的人影也已大地溶成一片的綠,唯一唐突的是鋪曬在地上,那任車輛碾壓的高梁稻穗。

 

一股高梁發酵後的濃郁襲來,薰著整個人微醉茫然,軍卡沿著金門酒廠旁的道路,進入了太武山麓後,兩旁不再有民居村落的出現,車輛明顯的進入了軍事管制區,從國父銅像轉入後不久,軍卡停靠在「太武山公墓」前(我的天啊!怎麼又是公墓)。「金門防衛司令部砲兵指揮部」(簡稱:金砲兵)就在太武山公墓的正後方,從一處厚重的防爆鋼門後,進入了鑿藏在太武山中的深邃坑道,指揮部各科室幕僚的辦公室,就位在坑道口內右側的支坑裡。

 

人事官拿著我剛填完的人事資料,一臉疑惑的問道:「你真的做了九個月的禁閉室隊長。」怪了!不知是人事官看不懂國字,還是我寫的是阿拉伯文,有什麼好懷疑的,我只得再次表達出十二萬分的誠意回答道:「真的!」。「那正好!你明天回連上報到後,立刻上來指揮部支援,交接禁閉室隊長。」(不會吧!我記得下船時我並沒有踩到狗屎啊),人事官交待完文書下達支援的人事命令後,領著我去參觀禁閉室。

 

禁閉室就在坑道口內的左側,也就是在花崗岩的坑道裡,於岩壁上再鑿出一個大洞,然後在潮濕的洞穴內,隔成一大二小的三個房間。隊長是一個認識但不熟的老鄉,在兩么砲時雖與我不同連,但同樣都是來自於火箭營,只是在我支援後不久,他就已經輪調來金了,雖然隊長說他歸建的主因是要返回連上待退(隊長早我八期(常36期),是個離退伍已經不到一年的常士班學長),但在不久後我就知道,隊長歸建的主因是有一位禁閉人員,在他的鐵拳奔襲下,正躺在「花崗石醫院」裡靜養。

 

當晚獨自閒晃在的太武山坳處,步出不設防的指揮部大門後,隻身一人坐在公墓中的涼亭裡,仰望著天空上的點點繁星。如皓潔白玉般的銀河橫過夜幕,每一顆星子皆似狼眼般的懸在天際,彷若怒視著大地上的所有污穢,彷若洞穿了人心裡的所有罪惡,比起眼前那一塊塊冰冷的水泥墓碑,更令人從心底感覺到畏懼、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慄。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打從心底對天空中的繁星感到惶恐、感到害怕,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惶恐的不是因為這三百多里路的鄉愁,害怕的也不是因為周遭那悲愴陰森的詭譎,而是從未想過星星竟可以如此明亮,明亮到甚至有些攝人。

 

第二天隨著營部的收發人員繞過了半座金門島,回到了正忙著準備總部高裝檢的連上──「陸軍野戰砲兵第610營(暱稱:辣擠康)第三連」,而與我對調的是位畢業後就分發來金的學長,原先他相當不爽我為什麼拖了這麼久才來金報到(當然不可能跟他坦白我放了四十多天的黑假),不過就在我說明火箭營的概況,及現在正在南下基測的事實後,反倒促成了他選擇暫時留在金門,等待裝檢完畢後再返台報到的決心(輪調的規定須等調至外島的人員報到交接後,對調的人員才可離金返台)。

 

由於指揮部的支援命令昨晚就已經發出,所以對於連上的狀況我根本就還來不及了解,就在簡單的辦理完相關的報到手續後,再次的隻身一人去開拓我的禁閉時光。

 

神獅(01)   

圖片說明(神獅部隊隊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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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一)「台灣海峽」:

 

金防部(隊徽1).jpg     

圖片說明(金門防衛司令部隊徽)

 

放了四十多天的假,第二次的來到高雄「金馬賓館」報到(第一次報到是十天前,算準了船剛離港後的時間,所以又多了一個航次的十天假),開往金門的船於隔日下午才出發,所以在高雄我還有著最後的一夜。在愛河畔找了家平價的旅店投宿,河岸旁隔三差五的林立著一家家播放西洋樂曲的PUB,據說這是越戰時期美軍駐台後的產物,雖然我不是金髮碧眼的美國大兵,也沒有飲酒狂歡的閒情逸緻,但對即將開赴前線的那份愁悵,卻有著那麼一點點相同的感嘆。

 

在左營軍港的候船室裡,看著一片與我有百年同修之緣的人群;表情木訥、靜默無語的是抽中金馬獎的新兵,胸前繡著金黃色三角標誌的是返台休假後的收假人員,與我一般屬於少數的還有一些金門在地的居民,停泊在碼頭上編號525的藍色運輸艦,就是我們這趟旅程的載具。晚上八時華燈初上,依憑在甲板上的我,凝望著港口外川流的車燈,眺望著市區裡閃耀的街景,碼頭上尋不著揮手道別的至親,身旁只剩下略帶鹹味的海風拂面。

 

由於軍艦離港及夜晚時皆進行甲板管制,我只得抱著遺憾步下船艙,躺在海軍的三層吊床上,憑藉著身體的晃動,來感覺船艦的行進,來想像那乘風破浪的壯志豪情。第二天清晨在海軍的哨笛聲中醒來,船艙內已是漫著一股五臟翻騰後的穢氣,踏上甲板置身在一片湛藍的蒼穹之中,側方護航的923陽字號驅逐艦,像鯨豚般的在浪裡忽起忽落,或許在經過35快砲的蹂躪後,如此這般的起浮載沉對我來說似乎已經免疫了。

 

曾經有多少個年少時光,幻想著孤帆一艘、隻身一人,馳騁在三大洋裡,建功在五大洲上,面對著驚濤駭浪,面對著狂風暴雨,面對著屬於自己的光榮印記。多少個年頭過去後,帶來了年歲的癡長,消磨了滿腔的豪情,不滅的卻是深藏心中的那份悸動,雖早已不再那般天真,卻也從未有過止息,望著腳下的這片大海,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用生命寫下的故事,不知阻絕了多少人用血淚編織的鄉愁,它給了人們無限的希望,卻又無情的摧毀人們僅存的一絲希望。

 

前方如箭簇般的船首,衝破一道又一道的銀藍水幕,激起無數翻飛的純白浪花。置身汪洋中的一葉扁舟,在浩瀚無垠的大海中飄泊,看似毫無任何目標方向,冥冥中卻有著一股力量,推動著船隻、推動著我,駛向一個又一個的中站,駛向那最末不知終點的終站。船隻有艦長的雙手掌舵,我的方向卻由不得我來選擇(或許我早已選擇,只是無法回頭),濺落在臉上的水珠,不知是來自天空、來自海上,還是來自心中。

 

經過了十多個小時的航行,橫渡了三百多公里的海峽,天地連線的那一片藍,漸漸的蹦出了一道黑影。晌午過後船已經在料羅灣外徘徊,海軍的哨號再次此起彼落的響起,擴音器裡對著艦上的那群老海廣播著,入港時應著的服裝及相關的禮儀規定(也難怪海軍老是自誇為國際軍種),而我們這群搭順風船的老陸,則再次的被趕下了船艙之中,等待著潮訊的到來,等待著踏上海峽對岸的另一塊土地。

 

三點一刻,艦首傳來了一陣尖銳的金屬磨擦聲,藍色的大錨正急速的向海床上墜落。船側的艙門打開的那一刻,眼前出現的是一片黃沙滾滾的蒼茫景象,兩個如鮮血般染紅的大字──「金門」,雋刻在白色的水泥石碑上,石碑前佇立著一個持號的號兵,金黃色的軍號在陽光下閃耀發亮,號口中正吹奏著那不知名的號曲。

 

金門(運輸艦1)   

圖片說明(海軍AP艦)

 

金門(運輸艦4)   

圖片說明(AP-525武崗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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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閉時光(七)「忠貞新村」:

 

忠貞新村(3)   

圖片說明(忠貞新村)

 

忠貞新村(4)   

圖片說明(忠貞新村)

 

滿佈棘刺的九重葛,攀附在灰白的高牆上,阻絕了營區外的人,阻絕不了營區內的心。由於不受任何單位管制,我們三個戒護人員所有的休假,當然是我們自己說了算,大部份的時間我們都只有二個人當值(留一個人也是常事),維持著做二休一的軍旅生活,扣除我休假的時間外,每天下午日落西山後,我總會一身便裝的從後門離開指揮部,短暫的回復成一個老百姓的生活方式,放縱一下被禁錮的身心,也讓自己不至於離這真實的社會太遠。

 

砲指部後門外就是桃園有名的眷區──「忠貞新村」,眷村內黑瓦紅磚的房舍,一間間沿著筆直的巷弄而建,在較寬大的巷弄交錯處,還可以看見一口口的水井,井口上覆架著只有在西洋鄉村油畫中,才可見到的汲水幫浦龍頭。穿梭在初識陌生的眷村裡,尤其在面對幾乎完全相同的街景,經常在幾個轉彎後,就讓我不得不駐足張望尋找方向,或許是我一個陌生的異鄉臉孔,本就易成為注目的焦點,又或許是我天生的舉止太過不凡,總會使矮牆後射出一道道疑惑的眼神。

 

從村口往龍崗路的方向走去,一整排寫滿異國文字的店家,所販賣的各式食材,口味都以滇、緬為主,從著名的「過橋米線」、「紅油薄片」,到喚不出名的各式爽口小點,每一樣都是對我微薄薪俸的最大摧殘。而越過村後一片較新的水泥眷舍,眼前出現的是一幕熟悉的場景,一片從士校連綿至此的詭異情牽──「八德公墓」。曾經幾度的以為,這片雜亂的墳塚,或許將是我的最終埋骨之所,不知一座座的石碑下,埋葬的除了一具具的枯骨外,是否還有著更多的故事與遺憾。

 

在禁閉室支援的這段期間,營上的各級幕僚從未與我斷過連絡,大部份的目的都是拜託我,在十點的門禁管制後,利用我的特權外出,去為他們張羅下酒用的小菜,唯一的一次例外,是送來陸軍官校的保送通知(士校畢業的前三名,可直接保送陸軍官校正期班)。依規定禁閉室戒護人員的支援期限是三個月,所以我遲早也是須要回到原單位,當然也不好意思拒絕去做一個順水的人情。

 

這樣的生活在禁閉室裡度過了四分之三個寒暑,補給證上的階級也從「中士一級」換成了「中士二級」,算算日子畢業已經一年了,營上已經開始了基測前的駐地訓練,而我的這段禁閉時光,似乎也到了該告別的時候(雖然我實在有夠不願意)。不過讓我意外的是,新接獲的人事命令裡,不但要我告別這段無拘無束的禁閉時光,還要我告別那來不及深入了解的火箭營生活,更要我告別這塊從小生長的土地,前往一個似曾熟悉卻又完全陌生的小島──「金門」(所有的志願役軍、士官,皆須採單位對單位的方式輪調金、馬,每次調赴前線的時間為二年)。

 

接獲輪調命令的那一刻,雖不至於用晴天霹靂來形容,卻也實如十五個水桶般的七上八下。雖然每個擁有「留金」經驗的學長,幾乎都異口同聲的表示,其實在外島的生活,遠比在本島服役逍遙自在,但既往的刻板印象,總覺的那應該是個烽火連天、砲火蔽日的戰地風光,至於從學長們那聽來的小道消息,我也只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去親身體驗了。

 

手上拿著從指揮部人事官那「凹」來的三十天黑假,及日期遠在一個月後的離職單,告別了兩么砲指部,也告別了這一階段的人生旅程。

 

忠貞市場   

圖片說明(忠貞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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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閉時光(六)「監獄風雲」:

 

M55四管防空機槍(1).jpg   

圖片說明(M55四管防空機槍)

 

在陸軍體制外的進修管道裡,分為一個月的小學(禁閉室),三個月的中學(明德班),及六個月的大學(勵德班),至於想從研究所中修得學位(軍事監獄),那就得看個人所犯的刑期長短了。原本早已認命的以為,我的人生將耗盡在這無聊的駐地生活中,指揮部的一道支援命令,徹底的挽救了我已如殘火的生命,更開啟了我橫跨海峽兩岸的禁閉時光。

 

禁閉室隊長第一眼看見我時著實嚇了一跳,搞不懂為什麼參一科會派這麼一個菜鳥中士,來管理這個充滿牛鬼蛇神的單位。隊長的期數長我十期(常34期),是個已破冬的常士班學長,因為部隊即將南下基測,所以必須歸建受測,而我正是來與他辦理交接的。禁閉室裡除了隊長外,還有二位義務役的下士戒護班長,但都已即將破月待退,所以在我交接完畢後,人事官還會另外再派遣二位新的戒護班長。

 

禁閉室的位置就在砲指部的後門旁,進出時皆須通過後門的警衛室,在三面築滿鐵絲網的高牆裡,有一座放風專用的小廣場,隊長室就在警衛室的二樓(是間擁有個人的衛浴設備的小套房),從隊長室的窗戶向外俯看,正好可以將整個禁閉室盡收眼底。禁閉室由指揮部參一科直接管轄,幾乎不受任何單位管制,更不曾有所謂的上級督導,唯一可能的震撼時刻,也不過是指揮官偶一為之的自後門進出,加上由於地處偏僻、人煙罕至,所以在砲指部裡,禁閉室根本彷若天外天、洞外洞般的遺世而獨立。

 

禁閉室內收容的人數大約都維持在十數人,其中有許多是幾進幾出的職業房客,他們大都是單位上的頭痛人物,有的甚至於待在禁閉室裡的時間,比在原單位的時間還要長,而『阿湯哥』更是其中的代表人物。『阿湯哥』是中壢的在地人,由於從小吸食強力膠,導致全身的神經都黏成一團,所以反應總是比別人慢上好幾個半拍,不過這樣倒有個好處,無論他怎麼被操、被整,甚至於被扁的像101忠狗般,全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的,也不曾聽他「唉」過一聲。

 

『阿湯哥』每蹲完一個月的禁閉,從來不用超過七天的時間,一定會拎著棉被軍毯,再回來禁閉室報到,原因也永遠不變的是「不假離營」。不過就算是被關在禁閉室裡,也仍關不住『阿湯哥』的膠癮,而他也是唯一一個從我手中脫逃過的人,『阿湯哥』的脫逃,對身為隊長的我而言,其實完全不會有一絲絲的尷尬或為難,因為我們只要算好『阿湯哥』徒步跑回中壢魚市場的時間,就可以在市場後的大樹下,逮回剛解完膠癮正處於「馬西馬西」狀態的『阿湯哥』。

 

戒護班長的工作,其實僅是負責禁閉人員的接收與管理,而在禁閉室內自有一套專屬於禁閉人員自己內部的規矩。他們講背景、講前科、講自己身上的刺青圖騰,講自己外面混的角頭堂口,他們有自己推舉出來的房長,有一套自己制定的獎懲辦法,與他們相處的模式其實很簡單,講的也不過就是一個互相尊重,尊重他們房長的身份,尊重他們自定的制度,尊重他們不會為你帶來麻煩的禁閉模式(聽來有些鄉愿,不過卻是實情)。

 

從他們的身上,我了解到許多地方的角頭,認識了許多幫派的大哥(純屬神交),或許若干年後,在電視新聞裡,在報紙版面中,再次的看見那個似曾相識的名字,不過卻怎麼樣也記不起他們的相貌。

 

M1-40mm高砲(3)   

圖片說明(M1-40公厘防空高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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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閉時光(五)「情同手足」:

 

工六A(5)   

圖片說明(工蜂火箭鐵運裝載)

 

21砲新式隊徽(1)   

圖片說明(陸軍第21砲兵指揮部隊徽)

 

結束了最後一趟三天二夜的軍測,也結束了為期三個月的基地訓練,依憑著夜空黯淡的月光照耀,及手中五瓦的電筒指引,在凌晨時分的斗六車站,摸著黑的進行鐵運作業。一部部的砲車怒睜著雙眼,在寧靜的小鎮發出轟轟的低吟,面對著軌道上狹隘的鐵皮(板車),每個駕駛莫不全神貫注的,緊握著手中的方向盤,凝望著前方引導人員的手勢,步步為營的操控著砲車,越過一個又一個的障礙。

 

要讓砲車開過一列列幾乎同寬的鐵皮,不但要指揮鐵皮上的駕駛,將一部部的砲車導入正軌,還要注意鐵道上的弟兄,是否將一塊塊梯形的橋板,正確的搭架在鐵皮與兩輪之間的空隙,只要有任何一個差錯,那就只好把屁股洗乾淨,準備去坐牢了。就在一夜的折騰之後,遠方的山嵐之上,露出了一道曙光,天終於亮了,前方的機車頭發出了一聲長鳴,列車緩緩的駛離了斗六車站,我們終於要回家了,一路上早已沒人會去注意沿途的景緻,每個人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因為相同的場景,將在今晚的中壢火車站,倒帶般的重新上演。

 

報到了三個月後,終於真正的回到了駐地。與披星戴月、餐風宿露的基地訓練,在指揮部的生活條件實在是好太多了,日子也實在是無聊到身上都快長毛了,尤其在大部隊集中的單位裡,為了應付隨時都可能出現的各級督導,部隊不是按表操課、就是裝備保養,阿兵哥不是衛哨勤務,就是環境內務,而我手上的小說也早已從梁羽生換成了席慕容,從張曼娟變成了村上春樹。日子過的幾乎沒有一點意外,而所要求的事項也越來越枝微末節,不要說阿兵哥受不了,連我們這些志願役的幹部都很難長久以往。

 

於是乎一些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狀況,總會在有意、無意的情形下,莫名其妙的發生,部隊裡的新鮮事不多,烏龍事倒不少,而許多事件發生的因由,莫不是長官們為了個人的升遷績效作考量。於是在總部高裝檢前,把高科技的反雷達裝塗刨除,噴上了綠色的亞光乳膠漆,只為了讓火砲感覺像剛出廠般的煥然一新,把一罐罐黑人牌的鞋油,刷上了橡膠製的輪胎,只為了在受檢時讓輪胎看起來閃閃發亮,也不管裝檢後的輪胎是否會龜裂、爆胎。難怪內行人常道:「東混西混一帆風順,苦幹實幹軍法審判。」。

 

砲指部外往龍崗圓環的方向,有幾戶終日點起暗紅燈光的店家,也就是弟兄們口中戲稱的「兩兩砲指部」所在,由於她們最主要的任務,是為服務龍崗地區廣大的榮民弟兄,所以年齡層次皆以「阿嬤級」人士為主。指揮部裡的阿兵哥們雖然容易上火,但在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下,絕大多數都會與感情較「麻吉」的同梯,選擇至中壢市區的遠東百貨後方,舉行結拜的儀式而成為「連襟」(本人謹守「君子不黨」的聖訓,故從不與非血緣關係之兄弟結拜)。

 

雖然是兄弟但也得分輩份,在志願役的幹部中講究的是倫理,在義務役的士兵中講究的是資歷,比誰的梯次高,比誰離退伍早,尤其是對義務役的下士(自各專科學校或幹訓班結訓後授階),若你的梯次不夠高,專業技能不夠強,想要那些「破冬」的上兵、一兵聽你的,實在是很困難。初期對看慣在志願役體系中,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我而言,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與接受,但在漸漸體驗後也能明瞭,畢竟階級的尊重,應該是掛在心裡的,而不是掛在領子上的。

 

中壢車站   

圖片說明(中壢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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